秦阳大惊失色:“座上……恕卑职不敢接此令……此令一出,不光徵羽大人性命难保,而且将军你也会受到……”
桑为霜惊讶之中已失去了重心,歪坐在地。
薄彦竟敢以银虎令下令捉拿小娄!
银虎令一出,薄彦岂不是要逼死秦王,也逼死她?
秦阳撕下身上的战袍,小心翼翼地将那块银质牌子包起,颤抖着手递给薄彦,涩声道:“将军……三思。请将军收回此令。”
“三思?”薄彦冷笑,“本座何尝不曾三思四思五思?”
他转身望向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的桑为霜,“桑为霜,你呢?你的心里可曾正眼瞧过我薄彦,或者……你可长了心?”
他玄色的袖子一扬转过身去,“本再护你最后一次。今日之后桑为霜与薄彦,桥归桥,路归路。”
春风吹过她苍白的脸,冰冷的发梢,不悲不喜。她如何不明白薄彦的心思,他是明白人,他今日想追杀秦王,是想断她一念;他今日不追杀秦王,便也注定他二人终归形同陌路。
老容与侯教导薄彦必定是无论天下是在禹主之手,还是在傅画磬之手,薄彦都要全心全意辅佐,他不做迂腐“节臣”,定要做开创盛世的“良臣”。
为了薄家与容与侯有关联的族人,薄彦不会做叛臣。这一点桑为霜很清楚,这一点无关华阳帝姬在薄彦心中的地位,只是薄彦的一生可以为华阳帝姬难过伤怀,但他更会为保全薄氏族人而周旋于局势之中。这正是即使朝代更迭,帝王算计不断,而容与侯府不盛亦不衰的缘由。
凝望那人远去的背影,桑为霜淡声道:“为霜谨记……将军今日恩情……愿将军长盛不衰,福禄永驻……”
她的声音或淡或远的钻进薄彦的耳朵里,他玄袖中的手紧握起。
*
秦阳被人扶着离开桑为霜的院子,院中的花花草草自那群人走后更显寂寥。
薄彦一路急走,似风一般,他一出小院一跨上马,就飞奔着离开了。
薄彦的麾下都不敢去追,秦阳吩咐众人跟着他打道回府。
薄彦一路狂奔,经过风华门,从林间道绕了过去,直入风华门内。
他仍然记得四季园的大致路线,大禹后主还在的时侯,他们容与侯一家还住在洛阳别府,是后来才搬回容与去的。那个时候他经常和偷偷跑出来的华阳四处游玩,四季园也不下来过五六次,这里他是熟悉的,从溪水的上游可以不看路的走到下游去。
就这样牵着马,他都能回忆起当初和华阳一起游玩的场景。
说他没有喜欢过,那是假话,华阳那么美丽,全天下最美丽最高贵的帝姬,他也曾有过年少时候的虚荣,他喜欢那种被同性仇视的感觉,那个时候他等同于华阳的陪读,他和她一起上课,学习,骑马,射箭,练功,玩耍……关于年少时侯的记忆,就是他和她……再也没有其他的人……
只是这份喜欢是不纯粹的,他喜欢她,是因为她是帝姬,他是容与侯嫡子,一个年幼失去母亲的嫡子,而且母族势力微弱,家中姨娘又颇多……
他迫切的需要一个能让他提高身份的依靠,所以他不得不想方设法的“巴结”华阳。
那个时候华阳眼里的他,是纯净阳光的……可是那不过是他伪装的一面,伪善的一面……
他的喜欢,对华阳的喜欢并不多,可是再怎么少,也终归是比傅画磬多!
而华阳的死,又成了他心口的伤痛,那种伤痛更多的是愧疚,带着一种“红颜薄命”的惋惜……
他一直知道自己对华阳的感情,是比爱人少三分,比朋友多三分的一种喜欢。
直到遇见和华阳神似的桑为霜,他将这种喜欢潜移默化的转移到她的身上,嘴上厌恶着她,心里又怜惜着她。
如此的矛盾。
连他自己都说不出原因来。得知桑为霜在乎的人是小娄,是秦王,当想通了这一点的时候,他有愤怒过,但更多的是释然。
就像他可以放下华阳的手一样,他同样可以放下桑为霜。只是和当年不一样的是他需要知道那个桑为霜心底的人,到底值不值得她托付终身。
秦王蒹葭……他的薄唇轻轻一动,手一松,一片花瓣落入潺潺的溪水之中。
他目送着那片花瓣离去,回忆起他匆匆走过,如走马观花一般的年少。
如果华阳还在,他多想用一份赤诚,陪他再活一次……
所以他可以一次一次原谅桑为霜,就像原谅当初那个年少时候的自己。
如果可以回到从前,他多想对那个年少时候的自己说:“薄彦,请用心做自己,不然多年以后你会遗憾,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