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荏苒,又过了大半年,景星已经快把阿霞的音容笑貌忘得一干二净了,只记得她似乎很能吃。
这天,他在乡间小路上漫无目的地溜达,认真思考着晚上是去张屠户家蹭点猪下水,还是去李寡妇家讨碗残羹冷炙。
猛一抬头,他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立当场。
前方不远处,一位盛装丽人正款款行来,仪态万方,气质高贵,身旁还簇拥着好几个丫鬟仆妇,那排场,比县太爷出门还大。
不是阿霞又是何人。
只是,此时的阿霞,已非昔日吴下阿蒙,她浑身上下珠光宝气,绫罗绸缎,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大户人家太太。
景星激动得老泪纵横,热血上涌,一个箭步冲上去,就想抓住阿霞的手,倾诉他这几年的相思之苦。
“阿霞。我的阿霞。你可算回来了。我想你想得都快得相思病了。”
阿霞柳眉倒竖,凤眼含煞,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迅速向后退了一大步,巧妙地避开了他那双企图不轨的咸猪手。
“这位公子,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还请自重。”
她身旁的丫鬟们也立刻训练有素地上前,如同老母鸡护小鸡一般,将景星与阿霞隔离开来。
其中一个伶牙俐齿的丫鬟叉着腰,杏眼圆睁。
“我家夫人乃是南村郑举人明媒正娶的继室夫人,身份尊贵,岂是你这等落魄书生可以随意攀扯的。”
郑举人,当年与景星乃是同科应试的考生,结果人家金榜题名,洞房花烛,景星则是名落孙山,喝西北风。
景星如同被一道九天神雷劈中了天灵盖,脑子里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阿霞。你说过要回来找我的。你说过要与我长相厮守,白头偕老的。”
他声嘶力竭地质问着,声音都带着哭腔,听起来比死了爹还惨。
“你为什么要欺骗我的感情。为什么。”
阿霞发出一声冷笑,那眼神,比三九天的冰凌子还要冷,冻得景星心里拔凉拔凉的。
“景星,景大秀才,你还有脸在这里质问我。”
“你也不拿块镜子照照自己现在这副德行。”
“你为了一个仅仅认识数日的女子,就狠心抛弃与你同甘共苦十载的发妻。”
“你这种狼心狗肺,薄情寡义之人,也配跟我谈什么长相厮守,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实话告诉你吧,就因为你休妻这件伤天害理的缺德事,你那点可怜的功名,早就被阴曹地府的阎王爷给注销了。”
“当年科举考试,你本来是板上钉钉的亚魁,前途一片光明,结果呢,硬生生被那个来自隔壁村的王昌给顶替了名额。”
“王昌是谁,就是那个考试前一天还在茅房里拉得虚脱,差点错过考试的倒霉蛋,全靠你‘高风亮节’,主动‘让贤’啊。”
这突如其来的信息量,如同惊涛骇浪,拍得景星晕头转向,七荤八素。
搞了半天,自己名落孙山,不是因为考官有眼无珠,而是因为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亲自下场干预了。
当年科举放榜,景星确实是榜上无名,灰头土脸,而那个考前还在闹肚子的王昌,却走了狗屎运,高中魁首。
郑公子也顺利考中,春风得意。
景星因为这“始乱终弃,薄幸无情”的响亮名声,迅速传遍了十里八乡,成了反面教材。
蹉跎岁月,一晃到了四十岁,依旧是形单影只的光棍一条,穷得叮当响,家里养的老鼠都比他肥。
他不得不放下读书人的架子,常常厚着脸皮去各路亲戚朋友家蹭吃蹭喝,练就了一身“看人下菜碟”的绝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