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123

第171章（第1页）

上星期，白水留守人员转来司徒一封信，说：今天欢送首批同学下乡，场面热闹、气氛热烈。人们打着横幅，手持纸旗，呼着口号夹道欢送，还放了许多鞭炮。一辆接一辆的敞蓬汽车贴着大红标语&ldo;农村是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大有可为！&rdo;&ldo;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rdo;男女学生背着背包，精神抖擞，喜笑颜开，站立车上向送别人群挥手，仿佛踏上征途的战士。忽然，有家长哭了。这一哭，惹得有的同学也哭起来，有的含着眼泪，有的虽撑着，神色戚戚地。好在，汽车在锣鼓喧天中很快开动了，并且，转眼消逝在尘埃里……刚才在县城送知青下乡，就是司徒信里描绘的情景再现。她写这封信时，是什么样心情，打算怎样，现在如何了？前天，柯红霞给他送来一封撕开的信，笑着说：&ldo;小刘老师，好宝贝！&rdo;柯红霞是同立言一道分来白水中学的师专生，丈夫在地质队工作。因为观点不对，立言又属揪斗对象，见面从来板起脸。看她露出难得的笑容，立言颇感诧异。摸摸，拿出一瞅，是本小巧精致的红塑料皮&ldo;毛主席语录&rdo;，立言翻翻，书里什么也没夹。只言片语也无有。想必司徒含有留念意味。但他不能写信，更不可能打电话印证自已猜测。

立言现在唯一的任务和可做的事，就是写检查交待，接受批判。显然，他写的东西不符合专案组要求，总是打板子。李树清还找他谈过一次话，说他年轻，应该争取从宽。庄德浩拿过立言所写材料看了，说：&ldo;难怪过不了关，看题目就不行。什么&lso;关于xxx的经过&rso;&lso;xx事件的来龙去脉&rso;，又不是请你作报告！&rdo;庄德浩人称&ldo;装得好&rdo;，老运动员。于是，立言请教经验。庄德浩说：&ldo;题目只管写凶点怕什么？内容嘛，你自已把握……&rdo;看看其他斗争对象的检查，莫不证明庄德浩所言不谬。立言开始新的人生经验学习。

同白水中学紧邻的，为杨当中学。他们标语主攻方向是：&ldo;对5?16干将、打人凶手米开山实行无产阶级专政！&rdo;米开山三十毛边、个子矮而壮实。曾获全国大学生举重冠军，也是武汉人。米开山肯定早就注意立言了。有次排队去操场吃饭，米开山朝他点头做怪相而后友好地一笑。立言报之一笑。米开山也属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在一千多人斗争会上，昂首挺胸，毫无惧怕。也许教师比较文雅，也许惧他狗急跳墙，也许罪不当罚，对这等猖狂，人们只是高呼口号打击气焰：&ldo;米开山不投降，就叫他灭亡！&rdo;

立言素来喜吃硬饭，这天午餐，他挨着操场摆的几个大木桶瞅，尽是煮得很烂的颗粒，不由自言自语：&ldo;简直是干稀饭！&rdo;米开山应道：&ldo;干稀饭！稀干饭！&rdo;立言重复一句：&ldo;稀干饭！干稀饭！&rdo;倪小凤看他俩不知发愁，一唱一和打趣儿，苦中作乐，偷偷笑了。

打从这次，立言和米开山交上朋友，碰上就相互致意。春节里，揪斗对象不得回家探亲。但允许上街散心。于是，立言和米开山买了酒菜放在炭火盆上煮火锅。揪出前，他曾接到司徒来信，说，想同立孝来栗阳插队。他没能回信。即使回信，也不会让她俩跑来同他一起受气。后来，又接到司徒的信，说，已经下放监利。这使他很窝火。与米开山对饮，多喝了几杯闷酒，火锅料又辣，再拢着炭火一烤。第二天，立言牙龈和半边脸肿了，喉咙疼得吞不下水。米开山大吃一惊，从隔壁拉来一位穿短大衣的胖子：&ldo;立言，让郭医生给你瞧瞧！&rdo;从大字报上，立言早了解这位双下巴、慈眉善眼，如弥勒佛般的校医。据说，他是国民党少校军医，医术高明，关进牛棚还有人从杨当乡下来县城找他治病。专案组不允许接待。来人大吵起来：&ldo;请郭医生为我们贫下中农治病，为什么阻拦？你是什么成份，还有没有阶级感情？&rdo;争执间，又来几个农民，也是找郭校医瞧病的。几个农民推推搡搡要打那专案组的人。事情反映到陈志鲲那里，志鲲手一挥：&ldo;看！&rdo;结果，每天来的人排长队治病……

郭校医一见立言，嘿嘿地笑着说：&ldo;看你的相，不像他们说的坏人。你是个好人。好人！&rdo;郭校医把立言的下巴扒过来，扒过去，叫他张嘴&ldo;哦‐‐&rdo;几声，笑笑：&ldo;不要紧，马上好，马上好！&rdo;立言瞧他又无器械又没药品，说得这般轻松有把握，颇为疑虑。郭医生从大衣口袋掏出小钱夹，打开夹子，里面插有几口银针；又从荷包摸出一个青霉素药瓶，倒出一团酒精棉球；用酒精棉球擦擦银针，让立言伸出左手张开虎口，又用酒精棉球消消毒，再将银针扎在他虎口上，而后，用手指头弹弹银针，问：&ldo;感觉怎能样？&rdo;立言初始觉得虎口微微地疼，继而发麻，有热流传遍胳膊乃至脊背、顶门囟。随之，喉咙火烧火辣的感觉轻多了，点头：&ldo;嗯，好些！&rdo;郭医生又让他张嘴&ldo;哦‐‐&rdo;将银针往旁边偏偏，摇摇，复用指头连弹几下，问：&ldo;这会怎么样？&rdo;

奇迹发生了。立言疼痛全无，米开山叫唤道：&ldo;肿也消了啊！&rdo;立言跑到田家宝那面镜前一照，真的，红肿消失殆尽。他喟叹道：&ldo;郭医生，你真神，如果不是亲自试，怎么说我也不相信啊！&rdo;说着，颇惋惜地：&ldo;你这般高明医术，如果历史上没有污点该多好！即便是上尉大尉，只要不是少校也强点，按军医，刚够历史反革命杠杠啊！&rdo;米开山不屑地：&ldo;鬼！根本不是那回事！&rdo;立言说：&ldo;不是连穿少校军服的照片都展览过吗？&rdo;郭医生难为情地一笑，表情像做错事的孩子，嗫嚅着：&ldo;那是年轻时，爱虚荣，在照相馆租套行头照的相，其实，我当时只是个少尉……&rdo;立言说：&ldo;你向他们讲明情况呀！&rdo;郭医生松弛的眼皮连眨几下，依然和善地笑着：&ldo;他们知道。这件事是我五三年&lso;思想改造&rso;主动交待出来，照片也是我自已上交的。&rdo;米开山骂道：&ldo;王八蛋们为了表现抓运动有成果，主要是老郭和我关系好，倾向造反派。才搞老郭。你们学校骆思永属货真价实的复兴社特务，为什么不斗？他是老保头头嘛！&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