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儿,池漾心底涌出一股难言的酸涩。
她把这份情绪压在心底,从窗外收回目光:“席总监,你第一次来律所的时候,问过我一个问题。你问我,法律对我而言是锋芒吗?你为什么要那么问我?”
他坐在从窗外溜进来的月光里,肩头一片橙意:“因为看到了你的简介上写的那句话。”
——所谓强大,是有锋芒的善良。
池漾继续追问:“那你觉得这句话对吗?”
席砚卿就沉默了那么一瞬,池漾就“剥夺”了他说话的权利。
她摇摇头,自我否定道:“我觉得不对。”
“席总监,在你今天找到我之前,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情。我在想,如果我出了事儿,孟仲季该怎么办。”她嗓音沾染上几分低哑,“明明是我强势要求,让他跟村长一块上去拿手机的。是我要求的,不是他。可是,如果今天他没有遇到碰巧来这边出差的你,你又没有找到我,如果我真的出了事儿,他该怎么办。”
“所有人都会怪他,怪他把我丢下,怪他没有把我照顾好。”她声音带着哽意,“可事实,明明不是这样的。但孟仲季哪怕知道事实,他也不会去为自己辩解,他只会,不停地责怪自己。所以你看,虽然我们是出于善意来做的法援,但我差一点儿,就毁了他的一生,对不对?我这份自以为强大的善良,差点儿毁了他的一生,对不对?”
席砚卿心间突然泛起一种强烈的酸楚。
他很少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
——为一些莫须有的事情,付出真情实感。
但此刻,他在劫难逃。
他忽然觉得难过。
在那样的时刻,她心里想的事情是:如果她出了事儿,别人会有多自责。
却不关乎自己。
他没遇见过这样的人。
不管是十年前的惊鸿一瞥,还是前一段偷偷塞给服务员的那张纸条,还是现如今,她在夜色中的喃喃低语。
她太善良了。
“嗯,那话不对。”
苍茫夜色里,他声音如缓慢涨起的潮,姗姗来迟地溢满了这寸方隅。
池漾闻言,倏地低了低头。
弯下来的后颈曲线,莹白纤细,显得羸弱。
他突然,很想抱抱她。
但捻了捻指腹,最终还是忍住了。
没身份,也没资格。
“池漾,”他在月色下叫她的名字,“善良就是强大,不需要任何的附加条件。”
夜沉至此时,无雨也无风。
池漾抬眸,对上他的双眼。
他目光沉静似湖,睫毛浓密似桨,将这浓稠的夜色,划开了一道月影。
他就沐在这片月光里:“没有锋芒的善良、没有棱角的善良、没有智慧的善良、没有深思熟虑的善良,都是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