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还要再说,女皇挥手:“今日不说他们,朕瞧见沈爱卿对你那般,倏尔想起了与先帝的日子,当年他也是这般维护着朕,将朕从慈恩寺接回来,一力护着朕……”女皇越说,眼神越温柔,常狭的凤眸沁出丝丝柔情,面上笑意弯弯,竟是如怀春少女一般。朱颜听着听着也迷了,她竟不知先帝竟然如此宠爱女皇,她原以为女皇找那般多的面首在深宫里养着,必定与先帝不和,多生桎梏,故而先帝去了,女皇找了面首填补多年感情的空虚。可听女皇回忆,全然一副女儿家陷入爱情的模样,而她就是女皇爱情最好的倾听者,安静听女皇细数当年恩爱日常,感叹岁月流逝。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朱颜不敢动,好在屋内烧着地龙,她便将那份焦灼压下。女皇终于从回忆里走出,凤眸闪着莹光看向朱颜:“朕今日说这般多,也是想探探你的意思,若你不愿,不喜沈爱卿,朕可以赐你们和离。”“你们如此年轻,若是不爱,还是不要绑缚在一块才是,虽则沈爱卿看起来爱你至深,可正是如此,朕才更要问你,你也莫要怕张行微那边如何,一切有朕作主。”这就是告诉朱颜,不要考虑那么多,不爱沈渡就和离,也不要怕张行微那边报复,一切有她抵挡,万事无忧。“不不不,不需要。”她连忙摇头,想到或许是自己神色问题,立刻挤出一抹笑来。女皇已然恢复平淡高贵,斜睨她:“当真?”“当真,”朱颜哭笑不得,“微臣也爱重阁领大人,心甘情愿跟随。”“这便好,”女皇摆摆手,有些疲累,“今日你便回吧,记得劝劝沈爱卿与来爱卿好好相处,为朕效力。”“是,微臣谨记。”长安铜雀鸣17冬至前女皇又召见了她几回,皆是寻常的闲聊,都是询问她宫外的景致人文等,朱颜也尽量挑拣时兴有趣的说,有时候还会提前买好时兴的物件带去宫里送给女皇。女皇也会赐给朱颜一些宫外没有的物件,朱颜按照沈渡的吩咐,捡无伤大雅的收下,女皇必定瞧出来了,只淡笑着也没揭穿。女皇也问过好几次,含蓄告诉朱颜莫要畏怕沈渡的权势,不要假装恩爱之类,朱颜都矢口否认。临近年关,沈渡忙的脚不沾地,问起朱颜,朱颜都老实回答,沈渡替她分析大约是因为朱颜出身微末,与各大势力都不靠边,故而得女皇赏识。朱颜不服:“难道不是因为我能力出众,兼乖觉可爱吗?”沈渡拍拍她发顶,啖笑不语。冬至那日二人也回过一次朱家,放下礼物还没寒暄多久,景林匆忙过来找沈渡,沈渡告辞离去没多久,刑部也派了人来找朱颜,说是出了命案,可仵作拿不下来,请朱颜去帮忙,朱颜也只好辞别。去了命案现场,陆垂垂拿着箱笼布袋在等她,经过验尸勘验就是一起邻里矛盾仇杀案,尸体被害痕迹也很明显,很快就验出来了。冬至时节,朱颜忙的满头大汗,将验状写好交上,朱颜打马回沈府,想陪沈渡一起吃顿饺子,可却在沈府门口被朱家的下人拦截,父亲带话一定让她归家一趟。还以为是晌午走的匆忙惹父亲不满,加之沈渡还未归家,朱颜便跟着返回朱家。岂料一进门就看到正堂坐着的张行微。朱颜眼皮直跳,她已经许久未见过张行微丞相,而且她一点也不想见。朱阔迎了上来:“六娘,刑部的事情办妥了?”“嗯,”朱颜不动声色,“妥了。”朱阔点点头,抻头看朱颜背后:“怎得大阁领没与你一起回来?”“……”朱颜一眼就看出怎么回事,“他有公务在身,尚未归家。”“哦哦,忙点好,忙点好,”朱阔嘿嘿笑几声,“张丞相找你了解一些情况,你们细聊,我去院子里为你们守着。”朱颜差点失笑,守着,这不是怕沈渡过来么。父亲这般墙头草,朱颜也清楚脾性,左右也闹不出大事,父亲职位低也无大志向,所以也没人在意。脱去身上披的那件红梅银狐斗篷,将上面沾染的雪花抖落放在一旁,朱颜给张丞相行礼。“免了,你如今是阁领夫人,又是营州之行的大功臣,无需这般多礼数。”张丞相捻着那点胡须,眯缝着眼打量她。朱颜又替张丞相斟茶,而后站立一旁。掀开茶盖,雾气袅袅,香味扑鼻,但茶色淡黄,茶叶漂浮不沉,也算不得多好的茶。端起喝了一口,张丞相倒也没露嫌弃,见朱颜恬淡安静地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娟秀面容也平和从容,心头称赞:“沈夫人可知,本官今日见你何意?”朱颜摇头:“不知。”这些职位高地都好生奇怪,开头都是这一句,她怎知他们想什么?“还记得你嫁给沈渡的任务吗?”又是这个,朱颜沉默。张丞相也不着急:“你跟随沈渡左右几经生死都安然无恙,又几入来府都全身而退,如今还被女皇多次召见,可见老夫的眼光不错。”朱颜暗叹,到底频繁见女皇太过惹眼,不过:“如果下官记得不错,当日你挑选的应是三姐,下官是从验尸现场被抓去替嫁的。”被朱颜这般挑明了说,张丞相甚觉面上无光,可他到底活了这一把岁数,为达目的哪里在意这些,将茶盖猛揿在桌上,怒道:“你既已替了你三姐,就是你的命,今日冬至,本官也不与你周旋,且将沈渡与来罗织并女皇近况一一说来。”朱颜挺直了腰杆不为所动:“下官不知。”“你……”朱颜拱手作揖:“下官身后是下官一家,下官什么都不知道,下官也什么都不能知道,望丞相乞怜以闻。”说着跪下,脑袋撞在地板上发出声响来。张丞相没料到朱颜还是如此强硬,不,比之前还直接了当,一点婉转都无。“你以为你这样,沈渡就能保你?”朱颜额头抵着地面摇头。张丞相一把掀了茶杯,全数跌落在朱颜脚边,怒斥:“你不想站队就不站队么?你一开始就没得选,如今你若不配合,小心本官也保不全你,更保不全朱家。”政客多心思深诡,朱颜相信张丞相会这么做,可她也有她的原则,她又不是无意识的傀儡。朱颜抬头直视张丞相:“既然如此,下官可以说,但下官也有一个请求。”“说!”张丞相表面威严不减。朱颜:“下官想知道,当年沈府灭门案发生之前张丞相就知晓,为何张丞相不救?张丞相不是与沈士杰同窗的么?”朱颜没说她已经知晓张丞相也可能参与其中的事情,一切都还没真相大白,她亦不能乱说。张行微没料到朱颜竟然在此时提多年前的沈府一案,顿时面色冷沉,竟有些慌乱:“你,你知道什么?”“下官不知道什么,下官只知,下官不站队,请张丞相饶过。”朱颜再次以额抵冰冷的地面。门口传来有力的脚步声,随后一道疏朗的男声响起:“张丞相有什么想问的就直接问本阁,年纪一大把了,为难本阁夫人不合适吧?”惊喜抬眸,就看到沈渡高大身影朝自己笼罩而来,下一刻,沈渡径自抱起她入怀,手触她额头,墨眸便是一沉,当下十分不客气:“犹记得张丞相最是足智多谋铁骨铮铮,怎么如今万事都仰仗一介女子才能成事了么?”这话犹如一个巴掌狠狠打在张行微脸上,抬眼看沈渡那张与沈士杰几分相似的脸,身体微颤,竟是被怼的一句话也无。不顾朱阔的解释和金氏如氏的挽留,沈渡抱起朱颜,一脚踢开过来打招呼的朱墨杰,跨步离开朱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