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晏青呢,」她吃了两口,顿住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少爷在书房里呢,官府来人?,说要处理牢里的事。」又出去了,这人?还真是个卷王啊。宁桉咋舌,他不是才?刚回来,前?一秒怒气冲冲地离开,后一秒无?缝衔接工作。真不给自己半点休息的时间啊。等等,宁桉突然意识到一点,前?几天的晚饭,都是江晏青陪她吃的,今天两人?吵架了,自然不行。「他吃饭了吗?」宁桉问。江叔愣了一下?,面上露出几分苦闷来,「还没呢,少爷和先老爷真是一点都不像,忙起来,连饭都想不着吃。」这点宁桉倒是知道,她看的杂书里面,有一本当笑话一样讲了,江少景好美酒好美食,天塌下?来都没吃饭重要。有一次,他和还是太子的越帝论事,论到一半突然消失不见,等越帝找到人?了才?发现,这人?早就好酒好肉地吃上了。当真是一到饭点,半点不耽误。宁桉有些啼笑皆非,她摆下?碗擦擦嘴,主动问江叔,「厨里还有饭吗?」「有呢有呢,」江叔本就因为担心他一个年轻公?子哥吃不饱,又在病中吃了就吐,时时刻刻在厨里备着餐食,只是前?几日?从来没派上用场过。「小公?子想吃什么?」他欣慰地问。「这个,这个,算了这些全来一份,打包好了我给江晏青送去。」宁桉犹豫了半响,一挥手全指了一遍。江叔诧异一愣,又连忙动作飞快地指挥着人?取了东西,随着漆器餐盒一起来的,还有一碗药。宁桉喝了以?后问,「这里面和最开始的,是同一副药吗?」最开始那几天她脑袋晕,嘴里喝东西自然也没味,药喝着和喝水一样。后来好了,也分辨不出具体有什么药来。江叔倒是不瞒她,摇摇头,「不是,有味药名贵,要从京里运来,日?夜兼程地赶着送,也是这两日?才?到。」怪不得这几天好了这么多。宁桉点点头,心底叹气。怪不得江晏青不想知道答案。他早就明白,自己不会去京都。身为景国的郡主,她早就因为百家报等事被越国高层注意到。哪怕眼下?江晏青重新弄了易容,可贸然前?去越国京都,也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假若她被抓住了,那两军交战,她就是限制景帝的筹码。将军爹,公?主娘,外加皇帝舅舅富商姑姑,这般显赫的身世,那简直是金窝窝。宁桉猜测,失忆前?的她,估计也没想到要到越国京都去。这样一个国家,从基层瓦解,才?是最合适的做法。药在口中泛起细微的苦涩,宁桉放下?碗,端起漆盒,踏着夜色向?书房走过去。书房门没关紧,半掩着,宁桉从缝隙看过去,正巧看见江晏青坐在案前?,头也不抬地处理着公?文。他没带斗笠,顺长?的黑发被冠挽起,又在身后垂下?披散在玄色官袍上,烛光亮起,照得人?像是要被官服压垮。「嗯?」听见动静,江晏青疑惑地抬起头来。宁桉毫不客气地推门走了进去,把漆盒放在桌上。仔细打量两眼,这人?面上竟然半点生气的样子都没了,看见她过来,眼底只有狐疑,不对。宁桉眨眨眼,努力辨认出了那半点愧疚和不好意思。愧疚?!「对不起,」江晏青抿抿唇,开口道歉,「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哈,」宁桉简直哭笑不得,她站在桌前?,轻轻掐住江晏青微扬起的脸颊,「不是,你道什么歉啊?」这人?外面看着挺干脆利落手段了得的,怎么一回来,就变得这么乖。江晏青眨着眼睛看她。「好啦,我也和你道歉,不应该随便怀疑你的,」宁桉叹了口气,松开手把碟子取出来,「诺,有些人?只工作不吃饭,傻。」「为工作牺牲健康是这全天下?最傻的事了,」宁桉坐下?捧着脸看他安安静静地接过筷子,「快吃吧。」「江晏青,」她有些犹豫,「我不知道我之?前?是不是存心利用过你……」「如果是,我向?你道歉。」江晏青指尖绷紧,摇了摇头,「你就不怕是我利用了你。」宁桉一笑,腹诽到就你这样哪里还要人?主动利用,恨不得掏心掏肺地主动为人?排忧解难的。江晏青睨她两眼,没好气又带着笑意地开口。「你先努力努力,想起来吧。」越地(七)不出两人所料,越帝的旨意八百里加急,打开一看,却只有干脆利落一个字。斩!帝王无情,尽在这张小小的纸笺当中?。宁桉拿着折子,有些担忧地看向江晏青,江晏青冲她?点点头,戴好斗笠走了?出去。正大街的官衙前面,早搭好了?刑台,架起了?铡刀。江晏青下轿的时?候,兵长谄媚地捧着手跑上来。「大人,人都拉来了?,观刑的百姓也都来了?,您看……」观刑是越国?特有的习俗,每当官府杀人时?,就强制要?求当地百姓,上到豪门望族,下到泥腿布衣前来观刑。这观刑可不是看热闹,台上台下靠得极近,每杀一个人,溅起的鲜血能把下面人淋个满头。并且,还会有官吏为了?取乐,把百姓叫上来亲自施刑,按头按脚的,十分?骇人。宁桉十分?不理解这种习俗,越帝是得多脑子有病才喜欢看人被吓成鹌鹑样。可江晏青在越国?待了?这么?久,看见过无数次刑斩,倒是习惯了?。「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开始吧。」看看日头,江晏青坐在最上首,捧着茶盏漫不经心地说。最先被拉上来的,是牧劲几人。他们在牢里被吓破了?胆,眼下早没有昔日二品大官的风光,枷锁缚手,踉踉跄跄地滚上来。「大人,大人饶命啊……」眼看着铡刀越来越近,牧劲吓得屁滚尿流,摇着头不住哭喊。江晏青眼都不抬,手一挥令牌落地,刽子手们干脆利落地把人斩了?头。卡哗!猩红的血液三尺高,结结实实地淋在台下最前面被遮着脸的百姓身上。兵长看着他们,眼底滑过一丝不忍。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这群人哪里是布告上说的南都官吏走狗,分?明是矿场里残活的村民?们。哎……世?道如此,有什么?办法呢,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了?。兵长叹气,见江晏青不动,又连忙一挥手,让人把曹闳按上去。这人身上满是同僚的血,吓脱魂了?一般,木愣愣的,呆呆看着台下。也不知道强个什么?劲,曹闳死死站着不动。他武官出身,身形壮硕,一时?间兵士们竟然拽不动。兵长心底不耐烦,亲自上手把人压好。铡刀高悬其上,眼看着就要?落下。曹闳浑身一颤,发现什么?极恐怖事情一样,撕心裂肺地尖叫起来。「啊啊啊啊啊——」「这!这不是!」他沾满血污的手指翘起,不住地抽搐着指向台下。「啧,吵死了?,」江晏青眼神一凛,语调冰寒地开口,「怎么?,要?我帮你?吗?」「不,不!」愣神中?的兵长一激灵,手下意识一挥,卡嚓几声,又一颗人头落了?地。头颅咕噜咕噜地滚,停在了?江晏青的脚尖。他低下头,对上那双死不瞑目的双眼,冷笑一声。「行了?,把人都喊起来,剩下的动作快点。」于是,在百姓惊恐瞪大的双眼里,一个个黑袍遮面的官吏被压上台,也不讲究,卡嚓一声,一颗颗人头就这么?落了?地。他们都知道那些黑袍人是谁,那是不久前还与他们一起,为今年夏税忧愁的村民?。可那淋漓的鲜血和锐利的寒刀唬着他们,让他们不敢上去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