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可说预产期是什么时候?”她平复了气息,抬头问蘅言。
蘅言不答,却是反问她:“听说你做主将子詹记在娴妃谢氏名下了?”
“当初若不是先皇后窦氏从中作梗,如今的庄亲王妃应该是娴妃。因着皇后的‘贤惠’,让一对佳偶成了怨偶。自打娴妃入宫,万岁爷就没碰过她。她膝下无子,以后也不会再有一女半子,所以我想着,反正我也快死了,不如让子詹在她名下,万岁爷百年后,好歹她还能随这个养子出宫活着,总好过一辈子老死宫中,逃不出这方囚笼。”
蘅言端着茶盏的手颤了颤,没说话。
“我今儿来,是想求你个承诺,”姮妩透过窗格,望着外面白雪覆盖下的红梅,“不论曾经秦家如何待你,你终归是秦家的人,无论如何,都要护着秦家。”
“我省得。”蘅言无声叹了口气。
她素来看得透彻,如今将死,也不会再乞求上苍多给予她活着的时间。所以,蘅言也不劝她,只耐心的听她说话。
“那就好,”姮妩又歇了阵子,才存了点儿精气神,又道:“父亲已经做主将你姨娘的衣冠冢立在了秦家祖坟那里,宗祠里也有她的牌位,当年的事儿,母亲纵然做的不对,可毕竟过去了,她也受到了应有的报应,什么恩什么怨,都忘了吧。”
蘅言闭了眼,不忍去看她脸上的神色。
姮妩却不管不顾的说着,仿佛要将这辈子的话都说完:“我一生自恃清高,错将真心付流水,处处算计,处处谋划周全,却没成想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兰轩……”
蘅言蓦然打断了她的话:“你恨他吗?”
她摇摇头,苦苦笑着,那笑中究竟有几多无奈,怕是只有她一人知晓了。
“从未恨过。我怨过他,怨他为了萧朝歌而罔顾我的一番深情,直到华雁卿的出现,我才知道,原来他从来没将我记到心里过。也曾想着恨他,可是他有什么错呢?从头到尾,都只是我一个人的爱恨情仇,无关他,亦无关别人。我不恨他,不值得。”
蘅言摩挲着手里的杯盏,默了会儿,问她:“那澜珽呢?你恨过他吗?”
澜珽。
这个名字在心里面叫了很多遍,但却从不敢叫出声来。
恨他?
怎么会呢?
“爱他还来不及,如何会恨?”姮妩握住蘅言的手,让她能够触到自己的脉搏,“入宫之初,我想的是征服。只是初侍寝的那晚,我就败了,败得很彻底。这以后的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我没有一时一刻不为他的喜而喜,为他的怒而怒。当初将你从掖庭里调到御前,也是我曾傻傻的想着,能让一个肖似萧朝歌的你陪在他身边,是不是他就能开心点儿了?可是后来,看着他爱你,宠你,疼你如掌中宝,我开始难过,开始恨你。我在想,要是这世上没有你,没有萧朝歌,那该多好啊……可世上偏偏有你,有萧朝歌,枉我满腹才华,却一无是处。”
丹雎端了茶水进来,眼中笑意盈盈,道:“夫人,万岁爷吩咐煮的八珍汤,酸酸甜甜的,已经凉了,您赶紧喝了吧。”
姮妩没头没脑的来了句:“他待你真好。”
蘅言也有点儿讶然,平时皇帝很不喜欢她喝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的饮食都是按时按量,由太医院的太医给准备好的,在其它时候,是不会加餐的。
丹雎很自然的先试吃,动作流畅,如同往日。
蘅言拿勺子舀了一勺,凉凉的,酸酸的,还带着那么点儿甜味,这让她想起她还是赵萌萌的时候,喝的橘子水了。
蘅言不由得笑道:“寒冬腊月的,哪儿弄的柑橘?万岁爷也真是的,我都这么大了,还当个孩子对待。”
冬日里,即便是贡橘也少的可怜,而熬制这么一碗橘子水,那要费的工夫可不是一点儿半点儿了。
她这么娇嗔的一句话,在丹雎听来,再正常不过,但听到姮妩耳中,却又不一样了。
她都快死了,而那个庶妹却能享着万千恩宠,有夫有子——凭什么?
凭什么她这一生如此悲凉,而她却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她乞求一生也得不到的东西?
还有孩子。
那个她连见都没见到的孩子。
姮妩缓缓抬起头,看着蘅言,冷冷笑了:“为什么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们却都能轻而易举的得到?”
蘅言微微蹙眉,“姐姐,你累了,该去歇着了。”
“我好得很!”姮妩霍然起身,在丹雎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跑到蘅言跟前,不知道何时她手里的簪子已经抵在了蘅言喉咙处。
“姐姐!”蘅言大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