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123

第6章（第1页）

而倘若连他都不能信，那么他解语花在这世上，又还有几个能信的人。

【十六】

两周前，黑瞎子曾向他请了半个月的假。他问是去干什么，对方也不肯再多说，只道是有重要的事，得回老家一趟。他略带狐疑地沉默了半晌，最终却还是应允了。每个人都有权利保守一些秘密，不是吗？就像他自己，其实也并不是对那个人都毫无保留的。

夜深了，解语花还在书房内理着最近的账。好不容易才搞完厚厚的一册，他觉得略有些微寒，于是抬手去摸椅背上的外套。直到摸了个空，他才想起，原来早些时候，自己是把外套挂在门一进来的衣架上了。往常到这个点，那人总是端着一杯热茶站在他身侧了；而与此同时，对方的臂弯里，也总会顺带搭着他挂在门口的外套。想到这里，解语花仰了仰头，活动了下有些酸的脖颈，无奈地从靠背椅上起身，亲自去取门口的外套。

然而在把外套披上身的一刻，解语花却突然打了个冷战。是了，他终于明白过来，从刚才到此刻为止，自己心里的那股不对劲究竟是缘何了。不知不觉中，他早已已经太过依赖于那人。而依赖这种东西，对于一个当家来说是会致命的。依赖就意味着极度信任，而身处其位，他本是不该完全相信任何一个人的。那么多的反水与纷争，他是见惯了的，可怎么就在面对那人时给忘了呢。即便那人是在他最无助的时候走进他世界的人，他也不能够，毫无防备地就完全将自己交在他的手上。

身处其位，他本是连朋友都不该有的人。更何况，他的心里似乎已经冒出了一些本不应有的情愫。或许，不该再任凭这种情况随意发展下去了。因为他很清楚，这样的后果究竟会是什么。古语曾云：&ldo;成也萧何败也萧何。&rdo;成就了解家的人，最后仍然可能会毁掉解家。而倘若真赔进去的话，那代价，可绝不仅仅只是他一人。

【十七】

黑瞎子回来了。也不知是去了哪里，脸上似乎有些轻微的擦伤，不过除了脸，其余也并不见得什么大碍。

&ldo;今夜月色真美啊。&rdo;在书房对账的解语花听见那人进门的声音。黑瞎子走到他的桌边，手上拎着两个青花纹样的瓷瓶，&ldo;出去一趟，刚好带回几瓶好酒。你也别忙了，出来赏赏月吧。海棠花都开了。&rdo;

他停下手中的笔，揉了揉太阳穴，&ldo;行吧，黑爷难得有这般雅兴，我也得赏个脸不是。&rdo;

不得不承认，那酒确实不赖。配上这样的月夜与徐徐飘落的花瓣，浅酌小饮，真不失为人间佳境。

&ldo;你很会找乐子嘛。&rdo;解语花捏着酒杯，叹道。

&ldo;人生就是要及时行乐啊。可惜还缺了几个漂亮妞儿，&rdo;他抿了口酒，像是开玩笑般地又补上一句，&ldo;不过能有花儿爷这样的美人在身侧，也算是无憾了吧。&rdo;

&ldo;嘴皮子挺利索啊你。&rdo;解语花瞟了他一眼。他笑笑，又继续道&ldo;不过太美好的日子，总是难再得的。&rdo;

&ldo;一些事，一辈子能有一次就够了。人生苦短，哪能那么贪心呢？&rdo;

&ldo;你说的也对……&rdo;黑瞎子新满上酒，举起来，&ldo;算我敬你的，干！&rdo;

……

夜深了，酒也喝的差不多了。霜露有些重，而解语花还只穿着单件的衬衫。&ldo;那今个儿就先这样，花儿爷小心别着凉了，早些休息吧。&rdo;黑瞎子注视着对面的人起身，并将他送进了屋。随后，他也回到了自己的门内。

只不过片刻后，那扇门又悄无声息地开了起来。月光在地上拉出长长的侧影，空气中清酒的气息还未散尽。他蹑手蹑脚地走过解语花的窗前，透过木雕的窗棱，望见里面那人似乎已经睡熟了。黑瞎子微微松了口气，绕到房后，用手上那根铁丝，轻松地就撬开了仓库大门。在确认没有人跟踪后，他身形一闪，便隐没在了门后。

【十八】

解语花是在他提出喝酒时便留了个心眼的。这段日子，他心中那个猜想总是不停地浮现；而他直觉今夜，就是验明真相的最佳时机。

他在仓库门口停了很久，最终还是走了进去。&ldo;黑爷的身手还真是灵活啊。&rdo;仓库深处正在将墙上暗格推回原位的那个黑影动作一滞，随即缓缓转过身来：&ldo;过奖过奖。不过是借了花儿爷一点东西，现在过来归还罢了。忘了提前打个招呼，还请花儿爷见谅。&rdo;

&ldo;一点？呵，好。就算龙纹石匣，汉白玉佩，一把冲锋，两把手枪，五把匕首，几十发子弹只算一点，那好‐‐&rdo;他顿了顿，掏出手机操作了几下，递到黑瞎子的跟前，&ldo;请你告诉我，这又是什么？&rdo;

呈现在眼前的是那天他在茶馆与王家商谈的照片，虽然只有背影，像素也不甚清晰，但已足够辨认出是谁了。

&ldo;原谅我现在暂时没有办法跟你解释，&rdo;黑瞎子咽了口唾沫，喉结的颤动被月光映照的如此明显，&ldo;但请一定要相信，我对解家，绝没有半分恶意。&rdo;

&ldo;拿着我家祖上的遗物去跟别家做交易，你还要我怎样相信你没有他意。&rdo;手机屏幕的光渐渐弱了下去，出口的话也如同一般，近乎吐息，&ldo;我解雨臣自认为不好哄，也没有那么容易结交真心。但还是谢谢你让我看清，之前的自己到底傻到了何种程度。&rdo;

&ldo;……&rdo;黑瞎子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明明不是在墓里，晚风徐徐，可他却觉得难以呼吸。

&ldo;还有，&rdo;解当家暗暗的攥紧拳头，手心里冷汗冒出。&ldo;我书房里的那块私章，大概也是被你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借走的吧。&rdo;

&ldo;私章？什么私章？我承认我是借了你的玉佩一用，顺带还拿走了点装备，但是我从未见过什么龙纹盒子，更没有动过你的私章。&rdo;

&ldo;你就别装了。算我不够小心。家里能随便进出我书房的人，除了你还有谁。&rdo;

&ldo;只要是我瞎子做过的，我定都敢担下。&rdo;黑暗中的人影朝前迈了两步，深不见底的墨色镜片上反过一线月光，&ldo;但是这事，与我无关。&rdo;

解语花直视着对面的人，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有好几次薄唇轻启，却又没有讲出任何话。时间分分秒秒地流逝，仿佛空气都被禁锢了一般。良久，黑瞎子才终于再次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只是那说话的语气，冷漠到令人心寒。&ldo;抱歉。我解家，从不收手脚不干净的人。&rdo;

&ldo;……看来相处了这么久，花儿爷还是信不过我啊。&rdo;他向后退了两步，弯腰将手上的石匣放入柜中，&ldo;……行，明个儿我就走。&rdo;

&ldo;……&rdo;解语花没有再说任何话，转身回房。只是那背影，以及注视着背影的那人，看起来都是如此疲惫不堪。

其实他又何尝会完全不信，瞎子说的是实话。只是，他必须得找到一个借口，一个能让自己远离他的理由。

解语花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直到东方鱼肚翻白，旁边屋子传来上锁的声音，他才算终于平静下来。一夜时间里，他都始终在极力克制着自己。因为他害怕自己哪一刻没忍住，就会冲出去拦住那人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