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喝太多了吧,安妮?”
他站起身,抓住她的肩膀和手腕,夺过酒瓶。他和她的身高几乎一样,面对面的时候,两人的眼睛和嘴唇都不可避免地极为靠近。她的腕力远比他想象中大,但她并没有用力抵抗。本能的冲动涌上他的心头,少年吻了下去。
正当他的嘴唇感受到对方的体温时,锈蚀的门轴突然吱呀作响。他和她同时移开目光,向后跳开一步,慌张地望向门口。
“看起来有些人在部队出发以前很不安分呢。你们两个是在约会吗?”
南支队司令官布鲁托;卢瑟临时上校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教堂的门口。耐门急忙起立敬礼,安妮则摇摇晃晃地跌回长椅上,微微有些不忿地向自己的“哥哥”招了招手。布鲁托皱了皱眉头,快步走过来,望着布道台上的酒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们居然喝了三整瓶?你们是酒桶吗?你们知道明天就要出发了吗?你们两个……”
上校正抱怨着,安妮幽灵似地摸近他身边。她猛地捏住邦妮的脸颊,手中的酒杯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凑近了她妹妹的嘴边,并灌了下去。“别这么说么。这是最后一天了,这不是自由军的传统吗?”
“咳咳……安妮,你!”被呛到的布鲁托推开酒杯,但他身上的自动反击魔法已经被启动了。他瘦小的身体周围展开了一圈白光,这强大的力量将安妮和耐门都推开几步,布道台和最靠前一排的椅子也被这力量压垮。酒瓶全都飞了起来,撞在彩色玻璃上,一起噼里啪啦摔得粉碎,安妮脸上的笑容也随着那破裂的酒瓶凝固了。
“那可都是四七年份的红酒啊。酒窖深处一共就这么五瓶而已啊!你要怎么赔我啊,布鲁托!”
金发少女的身上发出罕有的气势,纤掌重重地拍在布道台上,那布道台应声出现了裂纹。耐门理智中没有被酒精麻痹的部分立刻更新了之前对她腕力的推测值――就算是个兽人,也未必能一击打裂这张起码有二十年历史的布道台吧。这个世界上能用武力压倒她的男性恐怕屈指可数――他突然觉得有些后怕。很明显,卢瑟也是这样想的,他的气势一下就馁了。
“如果是那么珍贵的酒,就别拿出来都摆在一起……算了,你想要我做什么?”
“与其一个人喝闷酒,不如陪着我们一起喝一杯吧?”在安妮眨着眼说出这句很耳熟的台词时,耐门的嘴角不争气地上扬了。他知道卢瑟上校已经没有抵抗余地了。
于是这个小小的饮酒会扩大了。安妮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又掏出了十瓶四九年份的红酒。
诡异的是,随着这些酒的消失,教堂里的人也逐渐开始增多了。来找卢瑟处理公务的安全官的触角最长,但参谋部和后勤部的其他人情报之灵敏也不亚于他们。安全官得到了消息,嚼着树胶的欧根将军的到来便也顺理成章。更多人的前来,有些要归于本能,比如他的爱国副官;而有些……有些他也说不清楚,比如躺在长椅上睡觉的管风琴演奏家,耐门甚至不知道她是何时来的。
当耐门最终反应过来准备数人头时,小小的教堂已经塞得比祈祷时还要满。酒瓶扔得满地,他不知道安妮的酒类库存究竟有没有被大家榨干。
他甚至都忘记自己是怎么挣扎回宿舍的了。
*
宿醉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上。忍着头痛的耐门坐起身来,突然发现床头上摆着那本《魔法作战手册》。他想起安妮的那句话,翻开那本书。
“攻击篇,第十二章……猎龙作战守则?原来……”
他突然明白过来,挣扎着跑出门去,奔向部队的集合点。他找到这支部队的后勤官,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你们都还能这么精神抖擞?”
“索莱顿?你应该在北支队啊。”
“不,我改变主意了。相比于容易取得的小功劳,我还是想要大的……”他压低了声音,“算我一份。”
安妮笑了起来。“我知道你会来的。”
“不过我还有些问题……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马车?”
按照协议,补给马车都属于北支队,他们占有所有补给品的八成……应该是这样的。身为作战参谋的耐门对每天安妮给他的补给品报告了若指掌,他知道魔法物品和弹药紧缺到什么地步。但在他眼前的是什么?
那足有几千辆,不,上万辆的马车,堆积如山的粮食、武器、粒状火药……还有一面金色的旗帜,上面的图案是一枚黑底蓝宝石纹章。那些跟在军队背后的商人、手工艺人、流浪汉、雇佣兵、卖春女,大大小小的马车都挂上了那面旗帜,装满了各式各样的补给和装备。这支辎重队的规模比斯蒂尔堡军本来的那支还要大。
“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想说,现在的斯蒂尔堡军可以同时打赢两场局部战争,真的。”安妮凑近他耳朵轻声说道,“好心的民间资产家卖掉公司以后捐赠的。”
耐门也压低了声音:“难道是……蕾莎;赫尔蒙特女士?!”
“嗯,我们卖掉了纯金和半个蓝钻来筹措资金。”安妮用很轻松的口气耳语着,“补给还真是有点贵呢。”
“你们啊……至于做到这种地步吗?用私人财产补贴军需?”
“因为现在我坚信这个国家有保护的价值。我坚信胜利的废墟比痛苦的和平要好。”安妮轻轻吻了他的耳垂一下,“这是回礼。顺便说一句,昨天你吻到我鼻梁上了。”
她麻利地转过身,跳上马车,高喊道:“补给完毕!开拔!”
士兵们歌唱起来。他们的嘹亮歌声在队列中重复着,重复着。
“自由的军队开赴战场,保卫我们生长的家乡,眼前的道路指向远方,脚下的大地隆隆震响……”
“算了,头好痛。”耐门红着脸,摇摇晃晃地走去找自己的马。
乌合之众的军队开赴战场,遍布荆棘的道路指向南方,绵延消失在视野尽头,通向肯格勒以及他的家乡。只有一点是确定的:当肯格勒受到威胁时,帝国最伟大的那些人物都不得不前来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