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口红漆棺材破土而出的刹那,沈予安左眼的树根突然爆裂。翡翠色的汁液喷溅在最近的棺盖上,蚀刻出"贪"字纹路。那棺材剧烈震动,里面传出指甲抓挠木板的刺耳声响,每道抓痕都渗出带着铜锈味的黑血。
"沈哥哥。。。退后。。。"赵昭从坑沿跃下,心口的并蒂莲完全绽放。银白色的半朵花射出光柱,精准击中刻着"嗔"字的棺材;翡翠色的半朵则释放出契约文字,组成锁链缠住"痴"棺。但最右侧那口刻着"妄"字的棺材突然棺盖炸裂,里面腾起翡翠色的火焰——火中浮现出柳七郎年轻时的面容!
"终于。。。等到主祭亲临。。。"火焰中的柳七郎伸手抓向第六指残骸。他的指尖刚碰到指骨,整个契约工坊的新娘傀儡同时转头——数百张画出来的朱唇齐声念诵:"利滚利,债生债。。。"
沈予安右耳突然流血。耳道里钻出细小的契约线虫,每只虫背上都刻着利息算法。他忍痛捏碎那些虫子,粘液却在掌心组成微型的阴溪镇地图——每条街巷都标注着不同的利率,而镇中央的杨记利通位置,正闪烁着翡翠色的凶光。
"四凶门不是四个人。。。"翡翠婴儿突然开口,声音是数百个债主的合音,"是四种。。。典当方式。。。"
仿佛印证这句话,四口棺材同时打开。没有尸体,只有四本悬浮的账册——封面分别用血写着"活当"、"死当"、"绝当"、"永当"。当"活当"账册自动翻开时,沈予安看到了最恐怖的画面:镇上所有活人的影像都在书页间挣扎,每个人的天灵盖都连着契约线,线的另一端延伸向。。。
"我的左眼!"沈予安终于明白。自己所谓的"阴阳眼",实则是四凶门收集活人阳寿的枢纽!那些被点挡的生命力,正是通过这个连接点汇入四口血棺。
赵昭突然尖叫。她心口的并蒂莲被无形力量撕扯,银白半朵几乎要离体而出。初代宿主林昭的虚影被迫显现,她手中的人皮灯笼已经熄灭,灯罩上布满利息算法组成的蛛网。
"阿昭。。。给我。。。控制权。。。"林昭的虚影突然扑向赵昭。两个不同时代的魂魄在少女体内融合,导致她全身经络发光——银白色的是医家脉路,翡翠色的是契约纹样,两者交织成诡异的共生体。
沈予安趁机扑向第六指残骸。就在他即将触碰的刹那,翡翠婴儿突然膨胀,变成与他等高的少年模样——那分明是十五岁的沈予安!这个契约化身狞笑着掐诀,乱葬岗的所有骸骨突然组装成巨型算盘,每颗算盘珠都是个哀嚎的魂魄。
"认识你自己。。。"少年版沈予安的声音带着蛊惑,"我们本就是。。。"
话未说完,一根银针突然刺入他的眉心。针上附着的苏晚晴残念释放出解剖学图谱,暂时阻滞了契约化身的动作。沈予安趁机夺过第六指,指骨却突然融化,变成液态金属流向他空洞的左眼眶!
"啊!"沈予安跪地惨叫。液态金属在眼窝里重组,形成半银半翠的新眼球。通过这个奇异的视觉器官,他看到四凶门的本质——"贪棺"里关着历代债主的欲望、"痴棺"囚禁着被典当者的执念、"嗔棺"装满复仇者的怨气,而"妄棺"。。。
是最恐怖的空白。
"那是。。。你的位置。。。"少年版沈予安大笑。他的身体开始崩解,变成无数契约文字飞向"妄棺","四凶门缺的。。。就是主祭的。。。妄念。。。"
赵昭——或者说林昭与赵昭的融合体——突然跃到沈予安身前。她撕开自己的心口,那朵并蒂莲完全暴露在空气中。银白色的花瓣自动脱落,组成防护阵挡住飞来的契约文字;翡翠色的花瓣则化作利刃,斩向四口血棺的连接线。
"用医家的。。。方剂学。。。"她的声音三重叠加,带着赵昭的童音、林昭的沧桑和苏晚晴的冷静,"重组契约。。。"
沈予安突然领悟。他摸向腰间已经空了的银针包,从里面抽出苏晚晴最后的笔记残页——那上面不是医案,而是法医独创的"契约解剖学"!当他把残页按在左眼上时,新生的眼球突然射出银绿交织的光束,精准命中"贪棺"的锁眼。
棺材里传出数百人的惨叫。账册页面疯狂翻动,每个被典当者的影像都在融化,变成纯粹的生命力回归本体。阴溪镇方向随即传来惊呼——那些被抽取阳寿的镇民,此刻正在恢复青春!
"找死!"柳七郎的火焰暴涨。他操控"痴棺"与"嗔棺"同时撞向沈予安,棺中飞出密密麻麻的契约线虫。赵昭闪身阻挡,心口的莲蓬暴露在虫群前——只要被这些虫子寄生,她将永远成为契约容器。
千钧一发之际,地面突然窜出菌丝。陈老道纸化的残躯从地缝里钻出,用最后的《阴魂簿》残页挡住虫群。"沈小子。。。"他的纸化面容已经模糊不清,"记住。。。四凶门最怕的不是毁灭。。。是。。。"
话未说完,虫群就吞没了他。但那些契约线虫很快开始自相残杀——因为陈老道的纸化躯体里,混入了太多矛盾的契约条款!
沈予安左眼的光束突然分裂。银光射向"痴棺",翠光命中"嗔棺",两种力量在棺材内部引发剧烈冲突。当棺盖炸裂时,涌出的不是契约文字,而是历代被典当者的真实记忆——王掌柜典当妻子眼泪时的愧疚、李寡妇出卖邻居隐私后的悔恨、杨掌柜年轻时克扣长工工钱的不安。。。
这些被契约压抑的人性,此刻化作银白色的光点,在空中组成庞大的防护网。柳七郎的火焰被光点不断削弱,最终退缩到"妄棺"周围。
"没用的。。。"火焰中的柳七郎冷笑,"只要还有人性的弱点。。。四凶门就。。。"
赵昭突然将手插入自己心口。她挖出那朵并蒂莲,强行按在"妄棺"上。莲花与棺材接触的刹那,整个乱葬岗剧烈震动——地底深处传来初代宿主女儿的啼哭,那截被熔化的第六指在沈予安左眼里重新凝结!
"现在!"三重音在沈予安脑中炸响。他毫不犹豫地抠出左眼——那颗半银半翠的眼球——将其掷向"妄棺"。眼球在空中解体,银光部分化作苏晚晴的解剖刀,翠光部分变成《阴婚簿》残页,两者螺旋交织着刺入棺中。
绝对的寂静。
紧接着,"妄棺"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纹。裂缝中既没有契约文字,也没有怨气,而是最纯粹的虚无——那是四凶门永远无法理解的、人类敢于"妄图"打破宿命的力量。
柳七郎的火焰突然凝固。他低头看向自己胸口,那里正在形成新的契约条文——不是利息算法,而是苏晚晴用医学术语重写的《希波克拉底誓言》!
"不。。。这不可能。。。"火焰渐渐熄灭,"契约。。。怎么会。。。"
"因为真正的医者。。。"沈予安用流血的左眼眶"看"着对方,"从不把生命。。。当作交易。。。"
"妄棺"突然爆炸。冲击波将另外三口棺材掀翻在地,账册里的契约文字像被火烤的蚂蟥般蜷缩起来。乱葬岗的所有骸骨重新散落,那些组成算盘的魂魄终于安息。
赵昭瘫倒在地。她心口的并蒂莲已经消失,只在皮肤上留下淡淡的印记。当初代宿主林昭的虚影最后显现时,她手中的人皮灯笼突然复燃——这次燃烧的是银白色的纯净火焰。
"结束了?"少女虚弱地问。
沈予安看向阴溪镇方向。晨曦中,那些被操控的新娘傀儡纷纷自燃,火焰里浮现出镇民们重获自由的画面。但当他用仅剩的右眼观察时,发现每个人脚下仍有极淡的影子——那影子不是黑色,而是微微发绿的契约残余。
"不。"他轻声回答,"只是换了个形式。。。"
红衣小女孩的身影在远处一闪而过。她手中把玩着半片翡翠指骨,哼着初代宿主女儿生前最爱的童谣。而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维度,四凶门的烙印正慢慢渗入大地深处,等待着下个贪婪的宿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