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归廷从背后抱住她,抵着她的肩膀低笑一声说:“你喜欢这里就好,离你的公司也很近,以后我可以每天送你上班。”提到这,阮苏苏又想起今天下班时在公司楼下发生的事,她的思绪立刻从刚才的温情对话里转移,犹豫片刻后才选择从一个安全话题切入。“归廷哥,你刚才,对我同事是不是太凶了?”方归廷漫不经心地问:“哪个同事?”还能哪个同事,阮苏苏提醒他:“陆律啊,陆今安。”方归廷“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只把抱着阮苏苏的手紧了紧。阮苏苏心想这是什么反应,他是话题终结者嘛。她抬头往后仰,扭着脖子看向方归廷,直说道:“你不会是吃醋吧?”方归廷答非所问:“他还喜欢你。”阮苏苏张开嘴巴吃惊地看着他。她原以为方归廷的醋意只是针对刚才陆今安情急之下和自己的“拉拉扯扯搂搂抱抱”,没想到他竟一语道破天机,直中要害!而且陆今安在之前也明里暗里委婉地提醒过她,陈庭喜欢她。这两人明明没见过几次,却清楚地知道对方的心思。男人之间是有什么她所不知道的脑电波交流方式吗?这也太神奇了,阮苏苏感到震惊。她刚想跟方归廷探讨一下这种独属于雄性的魔法,他却自顾自说起别的话题。“如果下次胡琴还来找你,马上叫保安,然后给我打电话。要保护好自己知道吗?”阮苏苏自然是吃一堑长一智,她决定从明天开始就去健身练肌肉,只要吨位够大,别人就不会轻易推动她!但在此之前,她还是想搞清楚胡琴和方归廷之间的恩怨。除了极度好奇之外,阮苏苏现在还多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她想分担方归廷的伤疤,想了解他内心深处的秘密,想知道他的欲言又止,想探究她所不了解的,完整的,全部的方归廷。阮苏苏再次忍不住问道:“你藏在心里的事,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方归廷沉默了很久。他放开怀里的人,独自走到阳台一角,双手撑栏杆看着远处,眼里都是落寞。阮苏苏耐心等待,她能感觉到方归廷已经打算讲了,只是在酝酿如何开口,但他还一个字没说出口,阮苏苏已经觉得心里在闷闷地痛了。方归廷先是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还记得小学的时候,有一次我好多天没去上课,然后和外婆突然搬走的事吗?”阮苏苏有印象:“一年多之后你们又搬回来了,外婆跟我妈说你们是换了地方生活不习惯,才回来的。”“因为那次我被绑架了,外婆觉得不安全,才临时搬家的。”“什么!绑架?”阮苏苏不敢相信,这个词好像只在新闻和电视剧里见过,离她的生活非常遥远,“为什么,谁绑你啊?”方归廷烦躁地扯下领带绕在手上,深吸一口气才缓缓说:“我爸妈都是缉毒警察,连我都很少见到他们。偶尔回家也是避开邻里,希望越少的人认识他们越好,明明是光荣的职业,却好像活在阴暗的小角落里。”“儿时我被绑架过很多次,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想伤害我,也许是小毒贩,也许是瘾君子,我搞不清。只知道我的身边永远都是不安全的,我要时刻警惕。直到他们离婚,陈潮水不再干这个,我妈也像是出了趟很远的差,十多年没再回家,我才渐渐觉得身边打量自己和外婆的眼睛少了很多。”阮苏苏没想到原来同一个地方,同一段日子,他们的视角竟然会如此不同。她一直以为方归廷除了是位留守儿童,童年应该跟她一样无忧无虑欢快自在,但他竟然隐藏了这么多恐惧,而她竟然从未发现。“那你父母离婚的原因是什么,因为胡琴插足吗?”方归廷给了个模糊的答案:“是,也不是。陈潮水和胡琴是在他上警校时就认识的,只是后来分手,他和我妈相恋结婚。但胡琴一直认为是我妈介入他们的感情才导致他们分手,所以她在陈潮水失去工作后,那段意志薄弱的日子里,强行介入到他们的婚姻中。”按照阮苏苏的理解,胡琴就是趁机钻空子的小三无疑,但方归廷的妈妈阮苏苏还是小声问:“你妈真的是当年胡琴和你爸分手的导火线?”方归廷闭上眼睛,眼皮微微颤抖,顿了好几秒才回答:“我也不知道。他们起初只是工作搭档,后来的事,应该只有当事人清楚。”阮苏苏猜想方归廷应该是下意识逃避对母亲的负面评价,她识趣地不再追问,问起其他疑惑:“那你爸当年为什么不继续做缉毒警察了?”阮苏苏一直猜测陈潮水犯了工作错误被开除,或者觉得辛苦主动辞职,等等其他负面的理由,因为她从方归廷之前的态度里感受到陈潮水似乎不是什么好人。但方归廷的回答却让她意想不到。“因为在一次行动中,他为了保护我妈的身份,被迫染上毒瘾。”38阴暗面方归廷知道的事情也很少,都是他在母亲去世后从她同事的只言片语里所拼凑出来的。包括父母在工作中的遭遇,父亲的毒瘾和戒毒经历,全部是他零零碎碎获得的碎片信息。父母离婚对他造成的伤害也并没有那么大,毕竟当时他的年纪还小,生活未受什么影响,依旧和外婆安安稳稳地住在嘉市的小院子里。出国前的那些年,尽管方归廷对父亲的出轨有所厌恶,但没有憎恨到老死不相往的地步,父子两也会时常联系,只是很少见面。在母亲去世之前,方归廷嘴上对陈潮水恶言恶语,心里还是在乎他的,并没有打算弃他不顾。阮苏苏仔细捋了捋这件事,发现方归廷的言行自相矛盾。她疑惑地问:“但你现在对你爸和胡琴好像非常非常非常讨厌,甚至连丧葬费也不愿意出。”方归廷低声说:“已经付了,打完保险官司的第二天就付了。”阮苏苏愣了一下,对他的行为非常不理解,“既然决定要付,为什么不早一点,这样反倒让别人以为你这个儿子有多么不孝顺和刻薄。”“苏苏,你知道我妈是怎么死的吗?”方归廷突然转头看向阮苏苏,泛着湿润的眼睛里满是红血丝。阮苏苏摇了摇头没说话,方归廷的表情让她莫名有些自责。她不该问的,也不该好奇,让他一件件事讲清楚似乎是在揭他的伤疤,而她置身事外的疑惑和指责,就像是在他还未结痂的创口上再添一刀。“六年前,我爸刚确诊癌症,他和胡琴决定卖一套房子筹钱治病。嘉市的房子虽然离婚时分给陈潮水,但一直没有过户,法律上还是他和我妈共同持有。我妈当时正在任务中,但胡琴怕她不同意卖房子出钱,骗她说陈潮水快要死了,要她回来见他最后一面,然后”方归廷没说下去,他摘下眼镜,单手捂住眼睛。阮苏苏很少能听出别人的言外之意,也猜不出别人的话外之音,但她今天却反应很快地在心里拼凑出故事的后续发展,好像她早已知道这件事一般。方归廷的母亲来见陈潮水最后一面,实则是被骗回来协助转卖房子。这趟行程是充满危险的,最后也确实很不幸地被毒贩发现行踪,真实身份就此暴露。是她自己的工作疏忽使她丧命,更是胡琴和陈潮水的谎言在推波助澜。方归廷过了很久才调整好情绪,接着说:“那次休假她本来不应该乱跑的,嫌疑人还有漏网之鱼,但我妈还是来找陈潮水了,之后警察找到我妈的尸体已经是好多天之后,她被折磨得面目全非。那群疯子还扬言要报复,要杀掉所有与我妈相关的人,所以我在她同事的安排下和外婆临时出国躲避了。”然后他们在国外改名换姓生活了六年,切断与国内所有亲朋好友的联系,防止犯罪团伙找到与他们相关的任何蛛丝马迹,直到几个月前这群人被绳之于法,方归廷才安心带着方春香重回嘉市生活,也趁机抢回胡琴手里原本属于陈潮水的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