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冲刷着通往乾清宫的青石板路。苏明柔端坐在凤辇中,指尖慢条斯理地缠绕着金丝护甲。当侍卫掀起车帘,她踏着积水款步而下,东珠流苏在雨中摇曳出冷光:"皇上召见,本宫岂敢不来?"
乾清宫内气氛凝重如铁。萧则链将物证狠狠甩在地上,瓷勺在青砖上碎裂的声响惊得宫人纷纷跪地。"皇后可知罪?"他的质问裹挟着怒意,"九公主所中之毒,与你脱不了干系!"
苏明柔却缓缓跪下,仪态依旧端庄:"臣妾冤枉。"她抬手示意宫女呈上檀木匣,掀开锦缎,赫然是一封密信与半枚染血的玉佩,"三日前,臣妾收到匿名密报,说有人要对公主不利,特意命人追查,却在御膳房发现这玉佩——此物,正是楚才人兄长征战时的佩玉。"
楚昭瞳孔猛地收缩。玉佩上的饕餮纹与兄长旧物如出一辙,可她分明记得,兄长的玉佩早在三年前就已遗失。苏明柔声泪俱下:"臣妾怕打草惊蛇,才未声张,没想到楚才人竟倒打一耙!"
萧则链的目光转向楚昭,神色阴晴不定。赵灿灿突然扑到皇帝脚边:"皇上!楚才人虽性情直爽,绝无害人之心!定是皇后栽赃。。。。。。"话音未落,苏明柔已掏出另一封密信,泛黄的信纸上赫然是楚昭兄长的笔迹:"吾妹若能助我掌控后宫。。。。。。"
"够了!"萧则链一脚踢翻案几,"楚昭,你作何解释?"
楚昭握紧剑柄,忽然冷笑。她扯下腰间锦囊,倒出一把沙土:"这是御膳房后巷的泥土,与皇后披风上的金丝碎片混在一起时,会呈现诡异的紫色。"她抓起案上的清水泼向物证,染着金丝的麻绳果然在水中泛起幽光,"真正的栽赃者,该是手上沾着这种颜料的人!"
殿外闪电照亮苏明柔骤然变色的脸,她袖中藏着的颜料瓶正在滴水。楚昭长剑出鞘,剑尖直指皇后:"宋焕焕的求子偏方,九公主的红疹症,桩桩件件,今日该有个了断!"
殿内空气仿佛凝固,苏明柔袖间滴落的颜料在青砖上晕开紫斑,与水中的金丝碎片遥相呼应。萧则链盯着皇后骤然失色的脸,喉间溢出压抑的怒吼:“来人!搜坤宁宫!”
“皇上且慢。”苏明柔突然轻笑出声,缓缓摘下凤冠。东珠坠地的脆响中,她从袖中抽出一卷泛黄的医书,扉页上赫然画着宋焕焕曾服用的求子偏方:“不错,宋美人的药、九公主的毒,皆是本宫所为。可皇上不妨想想——若没有这偏方,宋焕焕如何能在入宫三月便身怀龙嗣?”
楚昭握剑的手微微发颤。苏明柔扫过众人惊愕的面容,字字如刀:“三年前,太医院掌事突然暴毙,新上任的院正是谁的门生?皇上每次召幸前,各宫送去的避子汤又是如何变成了助孕药?”她的目光转向苏倾城,“容贵妃以为自己诞下四皇子是天赐祥瑞?不妨去查查当年伺候你的乳母,如今可还安好?”
苏倾城脸色瞬间惨白,怀中的四皇子突然放声大哭。赵灿灿踉跄着扶住摇篮,望着苏明柔的眼神中满是恐惧与愤怒:“你。。。。。。你究竟还有多少阴谋?”
“这后宫从来不是靠恩宠立足。”苏明柔抚过墙上“母仪天下”的匾额,指尖沾满斑驳金漆,“宋焕焕想要孩子,李昭仪想要地位,你们每个人都有软肋。而本宫,不过是顺势推波助澜罢了。”她突然转身,直勾勾地盯着萧则链,“皇上以为自己掌控着一切,可您批阅的奏折里,又有多少是兄长和赵崇贤想让您看到的?”
殿外惊雷炸响,侍卫们捧着从坤宁宫搜出的账本、密信鱼贯而入。萧则链翻开账本的手剧烈颤抖——上面详细记录着近年来各宫嫔妃的“意外”…每一笔都与苏明柔有关,却又都做得滴水不漏。
“将苏明柔打入冷宫,即日起彻查苏党和赵党!”萧则链将账本摔在地上,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楚昭望着皇帝苍白的脸色,突然想起兄长失踪前曾寄来的密信,信中隐晦提到朝中有人在皇嗣之事上动手脚。她握紧剑柄走向苏明柔,却见皇后对着自己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楚才人以为扳倒本宫,就能还后宫太平?太天真了。。。。。。”
夜色渐深,冷宫传来凄厉笑声。楚昭站在宫墙之上,望着漫天乌云,手中长剑折射出冷光。这场风波看似平息,可她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冷宫深处,苏明柔蜷缩在霉斑遍布的墙角,枯瘦的手指反复摩挲着凤印留下的戒痕。当苏承德带着家仆闯入时,她正对着鼠洞哼唱童谣,脸上还沾着斑驳的胭脂。"妹妹糊涂!"苏承德将密信甩在她脚边,信纸边缘的火漆印尚未完全冷却,"皇上早有铲除苏党的心思,你非要以一己之力把家族推向深渊?"
苏明柔忽然爆发出尖锐的笑声,震落梁上积尘:"兄长以为我在自毁?那些账本里藏着皇上最忌讳的秘密…"她突然死死攥住苏承德的衣袖,"只要苏党不倒,这个秘密就能成为护身符。"
与此同时,乾清宫内,萧则链剧烈咳嗽着将奏折摔在案头。赵崇贤与苏承德联名上书的折子墨迹未干,满篇皆是恳请彻查后宫、保家族清誉的恳切之词。"好个以退为进。"皇帝擦去嘴角血丝,目光扫过暗格里藏着的先帝遗诏残页,"苏承德,赵崇贤,我们三个心知肚明,谁都离不开谁。"
三日后,圣旨昭告天下:皇后苏明柔因残害皇嗣褫夺凤印,幽禁坤宁宫;苏党、赵党忠心可鉴,不予追究。景仁宫内,赵灿灿抱着啼哭的萧涵晶望向宫墙,楚昭正倚着朱栏擦拭长剑。"皇上为何放过他们?"她轻声发问。
楚昭冷笑,剑锋挑起一片落叶:"你以为苏太师会让妹妹轻易送死?皇上也需要苏家在朝堂制衡。"她突然指向远处飘来的素白纸钱,"宋美人的仇,九公主的毒,不过是棋盘上的弃子罢了。"
暮色渐浓,冷宫方向传来沉闷的锁门声。苏明柔透过铁窗望着漫天晚霞,从发间取下暗藏的金簪。簪头精巧的凤凰在夕阳下泛着血光,正如她当年初入宫廷时,皇帝为她戴上凤冠的模样。"终究是我输了。"她将金簪刺入心口,嘴角却挂着诡异的笑,"但苏家和赵家。。。。。。不会安宁的。"
次日清晨,宫女们发现皇后自尽的尸体。而此刻的早朝,萧则链望着殿下互相揖让的苏承德与赵崇贤,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鲜血染红了明黄龙袍。楚昭站在侍卫队列中,握紧腰间兄长遗留的玉佩——那上面崭新的裂痕,仿佛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残阳将乾清宫的金砖染成血色,楚昭跪在冰凉的地面,额间已渗出细密的汗珠。萧则链斜倚龙榻,苍白的手指反复摩挲着先帝遗诏残页,咳嗽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楚才人,你兄长失踪之事,朕已命人查过。。。。。。”
“皇上!”楚昭猛地抬头,眼中燃着执拗的火,“三年前兄长最后一封密信提到‘朝堂暗流’,如今皇后伏诛,苏党却安然无恙,其中必有蹊跷!”她解下腰间半块玉佩,与先前苏明柔呈递的证物拼合,严丝合缝的纹路映出冷光,“兄长失踪当日,正是苏太师寿宴!”
萧则链的手骤然收紧,遗诏在指缝间发出细碎的脆响。他何尝不知楚昭所言非虚,只是苏承德势力盘根错节,贸然追查恐生变故。殿外忽起一阵狂风,吹得宫灯剧烈摇晃,楚昭的影子在龙椅上扭曲成可怖的形状。
“朕准了。”皇帝别开眼,抓起案头朱砂笔在奏折上乱涂,“但你须得答应——若三个月内无果,便永不再提此事。”他将写有密令的黄绸甩下台阶,咳嗽声中带着警告,“莫要让朕后悔今日的决定。”
楚昭紧紧攥住密令,丝绸上的龙纹烙进掌心。当她退出乾清宫时,正撞见苏承德的马车驶过宫道。太师掀起车帘,浑浊的目光与她对视片刻,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弧度。远处冷宫方向,一缕青烟袅袅升起,不知哪个宫嫔又焚起了祈福的香。
三日后,京城暗桩传来消息:城郊乱葬岗发现一具无名男尸,身上穿着半件染血的侍卫服。楚昭握着染血的布料,突然想起兄长曾说过,苏府地窖藏着能颠覆朝堂的秘辛。她抚摸着密令上的玉玺印,将长剑又往鞘中按紧三分——这场以命相搏的赌局,她输不起。
宫墙的阴影一寸寸漫过乾清宫的丹陛,楚昭第三次握紧怀中的奏疏。当小顺子宣她觐见时,萧则链正对着铜镜擦拭嘴角的血渍,药碗里的苦香混着龙涎香在殿内萦绕。
"楚才人又来为兄长之事?"皇帝将染血的帕子塞进袖中,目光扫过她攥得发白的指尖,"朕记得约定是三个月,如今才过半月。"
楚昭突然跪地,青丝散落肩头:"臣妾恳请皇上收回查访密令。"她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从袖中取出半枚玉佩,"三日前乱葬岗的尸身。。。虽穿着侍卫服,骨节却无握刀的茧子。兄长征战十载,右手虎口早该生出厚茧。"
萧则链手中的茶盏顿在半空。殿外秋风卷起枯叶,扑簌簌撞在雕花窗棂上。楚昭叩首时,发间银簪磕在金砖上发出脆响:"臣妾愿以余生守着兄长遗物度日,但求皇上念在他曾为朝廷效力,追封谥号,赐入忠烈祠。"
皇帝凝视着她单薄的背影,忽然想起三年前楚家满门捐躯时,这个女子也是这般倔强地跪在殿前,求他让兄长的尸身归葬故里。案头苏承德新上的折子还未批阅,墨迹未干的字句间皆是恳请彻查楚氏旧案的"忠心"。
"准了。"萧则链抓起玉玺重重落下,朱红印泥在追封诏书上洇开,"追封楚昭兄长为镇国将军,谥号忠毅。"他看着楚昭颤抖着接过诏书,突然轻声道:"你可知苏太师今早递来密折,说楚家当年与敌国私通?"
楚昭的指尖瞬间掐进掌心,诏书上的金字在暮色中刺得她眼眶生疼。她将诏书贴在心口,起身时裙摆扫过满地残阳:"臣妾兄长的忠奸,皇上心中自有定论。"转身离去时,她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咳嗽声,混着玉佩坠地的轻响——那是先帝遗诏残页上的玉坠,不知何时已碎成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