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堂乱了一阵,大家好容易劝阻了秀吉的火气,秀吉这才想起来要算算账,于是他喝退众人,自己坐回正位席塌,大声的对沈惟敬说道,&ldo;你这泼皮!当初应我们,现在拿来如此诏书!是眼中无我这个掌管大日本天下的太阁么!&rdo;沈惟敬脑中早就一片空白,也不知该如何应答,只能唯唯诺诺,整个人趴倒在地,等候处置。秀吉又骂了一阵,硬是压着火气道,&ldo;昭德!你是左大臣!助我协掌日常政务,你说,这般无赖该如何处置!&rdo;孟昭德赶紧起身答道,&ldo;太阁所言甚是,如此之人只是个无赖,既然是市井之人,太阁之身份便不能与他计较,若不然,倒叫大明看轻了太阁,以为太阁没有城府了,今日之事实在可恶,乃大明无心求和之举,国之事当以国道论之,无谓加罪使臣。&rdo;言语之中,直接把诏书的问题归罪于大明无心求和,等于替沈惟敬掩盖了他两头篡改真相的大罪,只要孟昭德不提,在座的所有人就是长十个脑袋,也不会想到一个老百姓有胆子在两国的高度上胡搅蛮缠,骗东骗西。
秀吉略一迟疑道,&ldo;自然要和他们计较,可是这使臣戏弄与我,我就不能取他性命么!&rdo;若是往常,孟昭德绝不会对抗秀吉的意思,但是今日沈惟敬命悬一线,对于这等江湖无赖,孟昭德是最清楚的,背后说甚么都好,可一旦性命攸关自己却见死不救,那沈惟敬肯定会拉自己垫背,届时红丸一时必然真相大白,自己死不算什么,牵扯上百家臣和家眷,还有为蒲生氏乡报仇之事,就都葬送了。所以孟昭德只能坚持言道,&ldo;吾以为太阁当消气细想,这沈惟敬为大明使者,前番曾有偷入丹房为太阁献上仙丹之功劳,又有舟车劳顿,战场上往来联络之苦心,足见其一为两国和睦,二为自身利益,不会戏弄于太阁,实在是大明无心求和之过,若太阁要惩罚此人,不如将其过往之功劳一笔勾销,不行赏赐,逐他返回大明,交由大明天子惩办即可,如此也能宽慰天下为太阁办事之人的心,不至冷落那些身在大明,却时常和我国往来交易,心向太阁的大明臣子啊。&rdo;
小西行秀一听真有道理,自己和哥哥不同,他是一心要做买卖,当个有钱人的,当初分家产,自己主管江南商务,手握百万巨资,每年和大明有十趟的交易,如果此番和自己同来的明人死在日本,将来自己的船队到了大明,谁还敢和自己交易,便小声附和道,&ldo;请太阁开恩。&rdo;秀吉思量一番,也不愿准备停当之前就和大明撕破脸,若只把使者驱逐,并不处死,尚能争取几个月的筹备期,到时候准备好了发兵二次攻朝,一旦得胜,区区使者算什么,可以直接找朱翊钧算账,于是同意了孟昭德的提议,命孟昭德为押解官,直接将大明使臣团全部送离日本海境为止。
孟昭德得令后,点起五百近卫府兵马,押送兵部尚书石星和沈惟敬还有随行使臣共三十七人返回名护屋城,并快马通知九鬼嘉隆的水军准备大船送他们去朝鲜,路上石星叫苦不已,自己这个兵部尚书何曾有过如此礼遇,竟然被人当畜生一样,关在木笼里推着走,倒是沈惟敬逍遥自在,于大木笼车里要酒要肉,孟昭德吩咐下人都给他准备,也送了一份给石星,可石星哪吃的下去。如此离开大阪走陆路,穿过中国毛利氏的领地,又过了峡口走水路到达九州,已经是十六日之后的事情了。
诀别之际(真是生死诀别了),孟昭德对沈惟敬说道,&ldo;殿上太阁要杀你,我已经尽力保你,可惜啊,却葬送了你留在日本(倭国,日本这个翻译意思到底是什么时候确定下来的笔者不清楚,大明本纪有时候成为倭国,倭寇,有时候成为日本)的机会,如今你们随船队抵达朝鲜,我会叫人好生安排,那石星一路上对你恨之入骨,我会让心腹人保你和大队失散,从此之后你隐姓埋名,做个富翁便是了。&rdo;沈惟敬呵呵笑道,&ldo;好啊,孟大人果然是言而有信,我当初还真以为你会不保我,我真的都打算把那件事说出来呢!&rdo;孟昭德见他直爽,也不藏着掖着,答道,&ldo;你以为我不知道么,我不就是怕你说出来么,好险啊,我保你就有可能被太阁降罪,我不保你,你供出我,我就一定会被太阁降罪,都是棋行险招,总算你我运气不错吧!&rdo;沈惟敬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拱手道,&ldo;那便作别吧!沈某祝太阁每月红丸不停,身体康健,孟大人前程似锦!&rdo;孟昭德明白他的意思,笑而不答,两人于是各自回身,一个登船一个上马,从此天涯两隔。
回到北京后,石星向明神宗上奏了一切,明神宗勃然大怒,命沈一贯彻查,一个清正廉洁的东林党落到浙党手中还有什么好查的,石星被下到狱中,虽然他确不知情,找不到证据,可沈一贯还是成功的让他&ldo;突发急病&rdo;,最终没有迈出天牢的大门。而那位沈惟敬,虽然躲在朝鲜,利用早就准备好的产业隐藏身份,可一个乍然暴富的外来人还是没有瞒过朝鲜人的眼睛,两个月后,大明锦衣卫越境抓人,沈惟敬也被落入天牢,三年之后,在明神宗准备大赦天下之际,他被特意提前押解到了菜市口,当众斩首,然而如此也没有抹去此人的痕迹,沈惟敬,这个流氓出身,大字不识一个的百姓,在国家级的历史文件中还是留下了精彩传奇的浓厚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