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感情再不好,再欲置之死地,到了这个时候也仍旧会伤心的吗?
焕娘摇摇头,竟是越过薛氏直接伸手过去阖上了父亲顾德言的双眼。
触手是冰冷,即使知道手下是人,也绝没有摸起来是人的感受,病中枯朽的皮与肉,如同随风就会碎落的干枯树皮,又像是一张刚刚被剥落下来的羊皮,只待做成一张细腻又薄透的、毫无生机的羊皮纸。
只余指尖触到的一丝温热,转瞬即逝。
焕娘轻轻闭上眼睛,感觉腐朽之气逐渐缠绕于她的鼻尖,而后扑面而来,彻底将她席卷,令她作呕。
她知道自己此刻是该像在场那些人一样悲恸的
,她一点儿都哭不出来。
一直到丧事办完,顾德言停灵入葬,焕娘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也有人在她背后说她冷心冷情,即便从小失散,那也是亲生的父亲,何至于一点都不动容。
赵氏劝过她一回,连薛氏都来与她道:&ldo;人伤心得狠了哭不出来也是有的,别人却不会那么想,你是在你父亲跟前儿唯一的女儿了,好歹掩着帕子哭一回。&rdo;
每每焕娘闻言都是一笑便罢。
丧事一完,薛氏倒想再留焕娘在家里住几天,她不过随口说句好听话,焕娘也不会当真,当日下午便和裴宜乐一同回了国公府。
一上马车,焕娘便揉了揉额角,跪也跪了,灵也守了,实在是累得很。
马车内燃着降真香,焕娘心下稍稍安定,额角也不再一跳一跳。
&ldo;累了?&rdo;
焕娘摇摇头,不想说话。
她将头轻轻靠到裴宜乐肩上,闭着眼睛歇了一会儿,才道:&ldo;顾德言终于死了。&rdo;
&ldo;他是你爹。&rdo;裴宜乐将她头上的簪子扶正,&ldo;他已经死了,往后不要再想那些事了。&rdo;
焕娘叹了一口气:&ldo;他死都要死了,还来你面前做好人,谁要他临终托付似的。&rdo;
裴宜乐苦笑了一下,将她往怀里揽进去,又拍了拍她的肩,贴着她的额头,缓缓道:&ldo;无论真假,就当他是真心的吧,都要死了,倒也不必再说场面话。&rdo;
焕娘拿帕子往脸上一掩,说话的声音便有些沉闷:&ldo;谁稀罕。&rdo;
长久的沉默,裴宜乐看着她脸上的那块帕子慢慢被浸湿,然后毫不留情面地把帕子干脆利落抽掉,焕娘不防他会这么做,一边连忙三两下把脸上的泪水擦干,一边想也不想就直接上手往裴宜乐脸上一推,裴宜乐被她推得往马车壁上重重撞去,还听她理直气壮道:&ldo;你干嘛?我在睡觉!&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