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明暖从柔软的床铺上起身,一言不发地坐到简秋宁对面,她脸上挂着最家常的微笑,在泪光里温暖得像个小太阳。
“我现在压力真的很大。”
“真的很奇怪,以前我身上这么多幺蛾子,进团体名单都非常危险,很多人批评我,我都没觉得这么难。现在没有人骂我,章导对我可好了,连萧导看到我都带着笑,马上就要上奥运会了,可是我为什么就这么害怕呢。”
“就是因为马上要上奥运会了嘛。”杜明暖随意地安慰着。“害怕才正常,谁不害怕呀?那么大的场子,我们难道不是像乡下人进城一样?”
“不是怕大场子,我不怕大场面的。以前胡导都说了,在比赛这方面我是‘人来疯’,遇强则强。”夹杂着浓重的鼻音,简秋宁胡乱说着,不知是为了维持在损友面前必须维持的奇怪的自尊心,还是为了给自己打气鼓劲:“我就是担心我准备得还不够,就总想着自己哪儿哪儿都不够。奥运会上那么多优秀选手,竞争特别激烈,感觉很多细节的问题还是可以再抠,但没什么时间了,还有……”
“不存在的。你瞎想什么呢?”杜明暖直截了当地打断了简秋宁有点神经质的念叨:“大家准备的时间都是有限的好吧,大家都一样。你看看,你今年多顺啊?没伤没病的。哎呀,反正你就是最强的,到时候能把她们都干翻!”
杜明暖突如其来的狠话把简秋宁逗得破涕为笑了一秒,但也只有一秒:“道理我都知道啊,可是我就是害怕,担心。其实我在想啊,可能就是太顺了才总觉得不安心,会不会……”
“嘿,你怎么会有如此幼稚的想法。就算好运气和坏运气真的是守恒的,那你就更应该否极泰来了吧?前两年你碰到的那些倒霉事还不够多吗,积德都足够了吧。”
“可是……唉,也不完全是担心我自己。”简秋宁把头埋进手臂。她不知道应该怎么描述和解释心里越来越强烈的那种糟糕的预感。前两年的遭遇是不幸的吗?看起来确实挺倒霉的,但又好像不算太倒霉,甚至可以说到了最后关头还被那么一丝幸运眷顾了一眼——譬如说,当初亚运会的时候凌雪如果没伤,她就只能待在那个替补的位置上,错过宝贵的十六岁;又譬如说,如果去年世锦赛的全能决赛,自己就是出了点问题,或者对手就是发挥得无懈可击,那么她就真的会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不是玩笑。
被命运捉弄得越久的人,就越心惊胆战,越容易来来回回地品着苦涩里微微的一丝甜,然后把它当作侥幸。
更何况,她现在的忧虑分明是有实质依据的,并不全是源于这种不可捉摸的揣测。简秋宁咬了咬嘴唇,下定决心似的问道:“暖暖,我们俩之间没什么不能说的对吧?那你能不能——”
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抽泣和拖曳着的脚步声,精准地打断了简秋宁未完的问话。
“是小雨。”杜明暖天然带着微微上扬弧度的嘴角瞬间垂落了下去:“对了,我得跟你说,刚才在食堂的时候,澄子跟小雨大吵了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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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糕的现生中诞生的逻辑混乱的产物
第250章
“澄子跟小雨吵架?”这个消息可以说既寻常又不寻常。如果只是说“吵架”的话,她们两个哪一天不吵架?更准确点说,徐若澄跟柯润雨说话永远都带着那么一股子数落的味道,这就是她们俩一直以来的相处模式,怎么就至于被惹哭了。
“也不能说吵架吧,其实是澄子把小雨单方面骂了一顿。”杜明暖摊摊手,苦笑一声:“就我们不是在那儿吃饭吗,大家都很累,也没人说话。结果突然就是咣当一声,徐若澄直接把碗给摔地上了。我们都傻了,曦曦还当她们俩开玩笑呢。”
“你到底有没有用心练杠子啊?我不信一个D组下法就这么练不出来?一个特定死活都凑不齐,你是觉得靠一项平衡木就能吃遍天,锁定名额呢;还是觉得队里厚度非常在线,完全不差你一个杠子呀。啊?”徐若澄叉着腰,她的话过分的直接和刻薄,把在场其他几人说得眼睛都直了,愣愣地看过去。她们根本不知道这突兀的指责的前因后果是什么,也根本不知道要从何劝解起。
反倒是吴笙反应最为迅速,她第一个站起身,转向剑拔弩张的徐若澄:“哎,别这么说呀!”
“怎么就不能说了。”徐若澄看都没往吴笙的方向看,对天翻了一个白眼,继续盯死了对面低着头看餐盘的柯润雨:“柯润雨,我跟你讲,你现在这个态度,就是自私,就是不负责任!避重就轻是最没出息的,你就逃得过初一,也逃不过十五。”
柯润雨的眼泪一颗颗地砸在桌子上,尴尬到了极致的安静里,杜明暖局促地起身,走过去拉了拉徐若澄的袖口。但第一个开口相劝的仍然是吴笙:“澄姐,这怎么能叫避重就轻呢?就是每个人在训练中各有侧重,像你不是也,嗯,反正对平衡木自由操要更重视一点嘛。”
不得不说,吴笙这几句话确实相当入情入理。杜明暖和柳曦作为在场的“老大姐”交换了眼神,很想念句咒语召唤简秋宁出来“主持正义”,但这显然不可能,于是只能硬着头皮附和道:“是啊,大家都知道小雨训练很努力的,澄子你别无理取闹了。”
“我无理取闹?”徐若澄锋利眼神在无差别地转了个圈,然而其中有几个人心底却莫名地升起了一丝怯意……可能这就是虚心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