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秋宁一把抓住案上的录音笔塞进口袋,柳曦装出一脸心平气和的笑容回身去开了门。许灼华拎着个药包跨进来,一眼瞥见三人情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哼了一声:“哟,两位又在整人哪?那我找兰姐玩去。”回身就走,倒是把简秋宁和柳曦都给惹得面面相觑,简直有些气笑了。
“行了,我想你也不愿意这件事被别人知道吧?我现在就拿着这个东西去找章导,具体对你什么处置,都由他来决定。我们不干涉,也无法干涉。”口袋里的录音笔如同烧红了的烙铁一般烫人,简秋宁已不欲再与秦望儿多话,只想速战速决了结了这件破烂事。反正能做出这种事情,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被“好粉丝”撩拨得团团转的秦望儿都已经不值得同情了,不是吗?章导并不是多么在乎清名的教练,连他都感到了流言的困扰,可见这些泄露的“消息”里蕴藏有多大的恶意。
简秋宁转过身。
秦望儿的眼泪一滴滴地敲在地上。
“曦曦,你陪我去走一趟吧。”
两人转向门的方向,一步,两步,每一步都迈得比走在十公分的平衡木上还要艰难。
终于,在简秋宁的手触到门把的时候,衣摆被秦望儿拖住。
“宁姐,我做这些事,其实……很大一部分……是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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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秦望儿觉得,自己是挺缺爱的。
父母就不必说了,歪曲而充满功利的情感纽带,如果这能称之为“爱”,那也是畸形的爱。
现在的章导和小张导,还有京市队的卢导,包括很久以前云省体操队的教练,训练上对她施加的那种关心,她其实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比较真心的“爱”。他们都是非常传统的“华国式教练”,严厉多于耐心,奉行“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打是亲骂是爱”的原则。
队友们绝大多数都是很好的人,也默默地在帮助她一些。但可能也是害怕太明显的“同情”令人不适吧,以及各种观念啊习惯啊都实在太不一样,很多时候,平常和大家相处起来,秦望儿也总是小心翼翼。她知道简秋宁一直努力罩着自己,可宁姐毕竟是队长,很多时候必须摆出绝对公平的铁面无私,她对于简秋宁,也还是感慕要比亲近多一点。
道理谁都懂,竞技体育竞争激烈,容不下太多温情。出新动作就发“红包”,章导的出发点肯定是好的,是为了以最高的效率激励出上团体的砝码——以及给她确实拮据的生活多添一些补贴。这个秦望儿非常明白。可她还是觉得,如果一个学走路的小孩儿跌倒了,最需要的可能还是一根棒棒糖,而不是一句“流血不流泪,好孩子摔倒了就要爬起来。”
进了国家队之后压力变得更大,秦望儿基础不好,又是去年世锦赛的适龄选手,个中压力之大,实在难以为外人道。一切最终在格拉斯哥的赛场上爆发,当“跑范儿”达到顶峰的时候秦望儿哭着向章龄请求能不能把自己换下来,得到的回复却是:“今天央台的吕记者会来给你拍一个小专题——外面的人知道内情了,就不会再乱说给你添舆论压力了,懂不懂?”
世锦赛没有比出什么成果,反而因为资格赛那个惊天动地的零分跳得到了一篇反思的处罚。回国那天,所有人都围在成为体操英雄的宁姐周围,秦望儿不觉得嫉妒,她只是觉得,人群以外太过于孤独的自己非常可悲,真的非常可怜。
所以,当回到宿舍,发现自己收到了一个沉甸甸的包裹,里面有一件温暖厚实的大衣和手写的祝福卡片的时候,秦望儿的心防一下子就被攻破了——不,准确地说,其实在看到这两样东西的时候,她对那个“小樱姐姐”,早就不设任何“心防”了。
她珍重地把大衣折叠起来收进柜子。又在一次发手机的时候,打开微信加上了大衣口袋里的那个号码。
从世锦赛回来以后,章龄对秦望儿就是格外的严厉。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看看你身上天然的弱势,你必须比别人更努力!网线那头的“小樱姐姐”非常温柔,说什么话都带着鼓励和安抚的温度。秦望儿埋头哭着打出一句“可是我觉得,我对不起好不容易把我调入国家队的章导。”
对方缓缓地发来一段话:“其实,教练为你好,也不一定是纯粹的为你好。也许他更看重的只是你练出成绩的价值。所以,如果教练的要求伤害到了你的话,你也不一定要放在心上。休息休息吧,放松点。”
秦望儿如释重负般的呼出一口气。想起指责徐若澄的那一句“要不是看你没妈”,她无暇去思考章导到底是不是这样的“绝对功利”。她只知道她活得太累了,十几年来从来没有人会让她心安理得地休息休息,放松点。
然后就是胡导被莫名其妙地踢出了队,也正是在同一天,不“正常”的父母为了不成器的弟弟闹到了队里。
“宁姐,那天你帮我出头,我特别特别感谢你,真的。”秦望儿抱住简秋宁手臂,哭得很厉害,声音破碎得不成字句:“我知道胡导的事情,你肯定特别难过,但是又没有什么办法。我就想,那个……她说得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章导一直不希望看到别的组超过我们组,说不定真的有这个原因呢……我真的是这么想的……”
能联网的录音笔藏在玩偶肚子里递到秦望儿手中,体操迷们都说,在队里一手遮天的章龄就是近年来华国女子体操种种弊病的万恶之源,如果能够通过秦望儿找到一些“实锤”,就能掀起舆论热潮,好好“治一治”他种种不尊重队员、刚愎自用的“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