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当年那场“濮议之争”就并非什么单纯的礼法之争,司马光等台谏之臣坚持濮王只能称“皇伯”,是希望英宗能够与曹太后和睦相处,以维护朝廷内部的团结。而韩琦、欧阳修等宰执们则是考虑英宗是皇权的现实代表,因此一心一意地拥戴英宗。其实本质就是以曹太后为代表的“后权”和以英宗为代表的“帝权”之争。那么这一次,相信也不例外。
听杨炎这么一说,赵倩如也立刻从愤怒中冷静下来,因为她本来就具有很强的政治头脑,仔细一想,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现在朝中关于新法的争论逐渐消失了不少,多数官员都是暂时保持观望的态度,这一方面是因为赵忱态度坚决,而在大宋刚刚复国之后,朝中也没有形成大规模的集团反对势力,另一方面,在新法还没出现明显的负面效果时候,反对的理由也并不充份,死守着祖制不可变的说法,显然不足以有很大的说服力。如果想要阻止新法,必须另避途径。
严格来说,赵忱并非完全是继承而得的皇位,而是半靠血统,半靠武力而得到的皇位。与前朝的皇帝,并没有太多的关系,更接近是一位开国之君,因此对赵忱来说,反而可以摆脱前朝的种种束缚,开创一个属于自巳的朝代。因此如果在追议“皇考”的名份上,能够使赵忱承认孝宗是“皇考”,那么就等于承认孝宗是赵忱的父亲,则可以使赵忱正式并入到赵氏的嫡系中来,在以孝为先的道徳观念中,完全可以用“子不改父”的大理来反对变法。
当然,反对变法的大臣也知道,赵忱是肯定不用从此就范,一定会居理力争,那样的话,势必又会引起一番争论,但这也不是坏事,如果能够引发一场当年“濮议之争”那样的大争论,把皇帝,众臣的注意力全都吸引到“皇考”、“皇叔”的名份之争上来,也可以使变法暂时陷入停顿状态。可以说,这是反对变法的大臣费尽心思之后,终于想出的一条妙计。
赵倩如把自己想通的道理向周太后、赵忱、杨炎说了一遍。杨炎不仅长叹一声,有这样的才智,却偏偏用在争权夺利上了。如果用在为国谋划,使国富民强该是多好,只怕大宋早就开创盛世。
这时赵忱这才明白过来,也不由得恨恨道:“我决不能让他们得呈。”
第10章濮议之争(下)
二天以后,赵忱上朝。果然文焕、章得臣等人又提出尊孝宗为“皇考”的事情来。
赵忱道:“朕本非皇嗣,只因金人入侵,光宗皇帝架崩,天下无主,才得以蕃属入主朝廷,登基大位。若本身父改称‘皇叔’,历考前世,均无典据,即如汉宣帝及光武帝,亦皆称父为‘皇考’,未尝易称‘皇叔’。朕意以决,尊先淮王为‘皇考’,定谥号:昭穆,以茔为园,即园立庙。不复再议。”
文焕、章得臣等人听了,也不禁有些吃惊,想不到皇帝会不理群臣的争议,就以经决定,尊生父为“皇考”,并且连追赠的谥号想好了。
这也正是昨天晚上,赵忱和杨炎、赵倩如商议的结果,那就是追谥先父的事情不宜久拖,而是用快刀斩乱麻的办法,不由礼部继续议论下去,立刻就把先王的名份定下来,然后强行执行,等到一切都以经木以成舟,那群臣也就没有什么可再争议的了。
文焕立刻出列,道:“陛下容禀,自以秦、汉以来,帝王有自旁支入承大统者,或推尊其父母,以为帝后,皆见诽于当时,取议于后世,臣等不敢引以为圣朝之法。陛下虽非皇嗣,但也是由太上皇深惟宗庙之重,禀承天地之意,于宗室之中,简推圣明,方才授以大业。故陛下当亲为先帝之子,然后继承大统而光有天下也。故此准王系孝宗皇帝之弟,皇帝宜称‘皇叔’而不名。方为正理也。”
赵忱摇摇头,道:“朕对孝宗皇帝素来礼敬,从未失礼数,但朕追赠先王,尽人子之孝道。莫非卿等以为,朕不是孝宗皇帝所出,就不配做这个皇帝吗?”
这话一说,文焕也吓了一晀,没想到皇帝竟会这样说,慌忙跪倒在地,道:“臣万死也不敢。”
章得臣有些看不下去了,忙也出列,道:“陛下息怒,文大人所言,乃万世常法,可为今日所借鉴。淮王虽于陛下有天性之亲,顾复之恩,然陛下所以负扆端冕,富有四海,子子孙孙,万世相承,皆是先帝孝宗之德也。臣等窃以为,先王宜按先朝封赠期亲尊属故事,而尊孝宗皇帝为‘皇考’,方为大孝,也能使天下归服。”
赵忱悖然大怒,道:“岂有此理,然身为人后,应为父母降服,三年为期,惟不没父母原称,这便是服可降,名不可没也。朕岂能因皇位而忘本。若是朕尊淮王为‘皇考’,章得臣,你是否就打算仿效当年霍光,行废立之事吗?”
这句话说得相当重了,章得臣如遭雷击一般,不禁满头大汗,全身发抖,跪倒在地,叩头不止,连声道:“臣不敢,臣万死也不敢啊!”
赵忱陡然提高声音,厉声道:“那么有没有人是这样认为呢?”
见皇帝发怒,群臣一起跪在地,齐声道:“臣等不敢。”
这时陈俊卿才开囗道:“陛下息怒,陛下虽是以藩王入主,然天命所旧,皇位稳如泰山,岂能动摇。淮王‘皇叔’之议,本是无稽之谈,决不可称,请陛下立刻明诏中外,核定名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