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客厅里暗着灯。当他在黑暗中向自己的房间走去的时候,灯突然亮了。
&ldo;回来了?&rdo;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他回过身,看见母亲就站在离他两米远的地方。她个子很矮,这几年,她好像一直在往下缩,这令他不得不俯视她。
&ldo;有点事。&rdo;他敷衍道。
&ldo;吃过饭了吗?&rdo;她问,口气有点怪。他立刻想到,她一定花时间为他准备了难吃无比的食物。按照惯例,她会把它们放在厨房的一个罩子下面,然后,她就静静地在家等着他,等着他回来吃掉它,好看看他脸上痛苦的表情。
&ldo;我吃过了。&rdo;他低声道,背过身去推门。
一个东西打在了他肩上,他知道那是一个铁衣架,他习惯了。她最喜欢使用的武器莫过于铁制衣架,因为那对她来说十分轻便。他的动作没有停,也没有回头,直接打开了门,但就在他准备进屋的时候,她像颗爆弹一样弹在他门上。
&ldo;高竞!吃饭!&rdo;她瞪着他,用她所能发出的最高音量对他吼道。
就像过去一样,当他回到家里,当他看到她,当他迎视她那精神病人般亢奋的眼神时,他就无法不在心里把她想象成一条母狗,一具在凌晨倒在地板上的女尸。精神寂寞,身体正在遭受无尽苦痛的她,这些年来唯一的乐趣似乎就是不断折磨他,有时他想,她可能跟他一样,她不止是想看到他痛苦,还曾幻想他死。
&ldo;我吃过了。&rdo;他道。
&ldo;我特意为你烧了菜!你必须吃!你吃不吃?!&rdo;她固执地嚷道。
&ldo;你这样要吵醒高洁了。&rdo;
高洁是他的妹妹,现在还是个十岁的小女孩。高洁很幸运,母亲在她面前一直很正常,很有爱心。唯有他,才是她的敌人。
&ldo;吃饭!高竞!&rdo;她对他的提醒充耳不闻,盯着他的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
她会不会突然在我面前发生自燃?
好吧。我吃。
他屈服了,因为他实在不想面对她那张令他想一拳揍扁的虫子脸。他不知道近年是不是有什么毒素倾入了她的身体,她的脸竟然越变越黑。早些年,她只是不够白,现在却是焦黑的皮肤包裹的一小堆骨头,它显得鬼祟、阴沉又脆弱,常常让他想起昆虫的脸‐‐那种看上去恐怖,双指轻轻一捏就会变成几滴浆水的东西。
他扭头进了厨房,她准备的饭菜果然被放在罩子下面。
他揭开罩子,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那是一盘拌黄瓜,绿色的黄瓜上面点缀着四、五个死苍蝇。这就是他母亲给他准备的晚饭!
&ldo;妈……&rdo;他抬起头望着她。
&ldo;你不是最孝顺的吗?那就全部吃完!我做这道菜可是费了不少时间!&rdo;她得意洋洋地笑着走到厨房的门口,瘦弱的身体靠着门框。
高竞注视着她。
&ldo;你为什么不毒死我?你完全可以做一盘普通的拌黄瓜,然后在里面放砒霜、杀虫剂或者别的什么毒药……只要我不注意,我就会吃下去,这样你就可以真正解脱了,我也一样……&rdo;他无法抑制身子的颤抖,他真希望现在天花板突然掉下来,正好砸在他的头上,好让他不要再跟这个女人说话,不再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