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那纸箱里藏起的一双高跟鞋、一支烟、一根长发,一瓣桂花和一张字条,还有几幅素描。
比如我对你毫无选择的心动,比你料想得还要早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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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懒懒睡了个午觉。
安常醒来时,发现南潇雪的一只手搭在她的腰际。
她轻轻转了个身——怕惊醒南潇雪,转一转,停一停,直到南潇雪的侧脸映进她眼眸。
木窗棱里透进的光成为恰到好处的布景,那冷白的肌肤便成了一阙莹月、一片飞雪、一副闲卷的珠帘,一切扰乱了时序、颠覆了四季的存在。
天井里有轻轻的脚步声,应当是文秀英午睡起了。
安常想起身,动作放得很轻,却感到那片优柔的云一般搭配腰际的手,力道忽地重了些。
安常心头一跳,见南潇雪缓缓张开了眸子,她便又像昨夜初遇那般,照进了那双墨色瞳仁中央最深的一块。
“安小姐。”南潇雪懒着声调:“我都装了这么久了,你不陪我再装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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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说了阵闲话,才一同起了,走出卧室,文秀英正在厨房里忙,听见动静探头出来招呼她们一声:“起来了?”
“外婆,每年直到大年初三,吃的都是年夜饭那些剩菜,您这是忙什么呢?”
“人老了,除了围着厨房转,还有什么事?”文秀英笑着对南潇雪道:“潇雪,你别见笑。”
南潇雪摇头:“怎么会。”
她从前无从想象,舞台之下的生活会是什么样。
现在看来,无非一茶一饭、一笑一语,宁乡这样的地方尚有炊烟,每户人家大抵闲来无事,也早早开始忙碌晚饭,天幕变作水墨画里淡青的布景,其间缭绕的烟丝丝缕缕,不知怎地就绕上了她脚踝。
她一迈步,才恍然发觉,那隐形的线在牵着她往地面上落,往生活里落,而不再是只存在于聚光灯下的魂灵,灯光一熄,只能在浩瀚黑海般的剧场里流离失所。
她生出种感觉:在她跳舞的时候,宁乡这些老人家并不认得她。等她不再跳舞以后回到这里,这些人见惯了她,反而认得她是谁了。
安常已带着她往厨房里走去,文秀英正在洗碧油油的小青菜:“每天大鱼大肉的也不行啊。”
“啊,”安常想起:“外婆,八宝饭快吃光了,明天再蒸些吧。”
“你这孩子。”文秀英佯作对南潇雪抱怨:“你说她是不是孩子口味,别的不肯多吃,倒是甜甜的八宝饭被她吃了大半,那是糯米啊,也不怕不消化。”
南潇雪道:“她本来就还是小姑娘。”
文秀英吐槽归吐槽,还是惦着安常想吃,假意不耐烦的叫她:“我今晚给你把糯米泡上,明早你自己起来洗红枣。”
安常笑着应:“好。”
南潇雪忙着筹备春晚的那段日子,睡眠时间被切得零碎,偶尔偷出一小时的休息时间,却常常睡不着。来了宁乡,意志倏然放松似的,分明睡过午觉,晚上同安常又早早便睡了。
第二天早上睁眼,天光大亮,天井里不知一只什么鸟婉转鸣叫,是北方没听过的声响。
南潇雪的人生鲜有这时才起床的,换了旗袍、拢上安常的扎染印花棉服,洗漱完走进堂屋,见安常正在炭盆前坐下,脚边竹凳上放着盆清水:“你起来了?饿不饿?”
“不饿。”南潇雪拖了张竹椅,也围着炭盆坐下:“昨天吃得有些放肆了。”
“那你省一顿早饭吧。”安常道:“中午外婆新蒸八宝饭,豆沙都是她自己炒的,不放糖,你挑着少尝些。”
“不放糖,也能适合你这小姑娘的口味么?”
安常瞟她一眼。
才答:“不放糖,可以放红枣、桂圆、葡萄干,也能甜丝丝的。红枣用这种干红枣,肉厚,我现在一颗颗的洗干净了,再把核去了。”又问:“你要帮忙么?”
“好。”
南潇雪并没觉得南方冬日难捱,一盆炭火烘得人从脚底都暖了起来,一盆清水足以两个人的手一同浸进去,安常的手指细长好看,浅浅的水光一映,又令人想起初夏的藕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