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环笑笑。
他义务通渠,乃是为着母亲,不是为了旁人。
老连放工回来兴致勃勃,同妻子说起东家怎么样夸奖他的儿子。
连嫂忽然明白了,看向儿子。连环与母亲的目光接触,笑一笑,连嫂忽觉心酸,是为着早上那一幕吧,竟被小孩看见了,替香家的女儿打伞,被嫌不周到,自家的孩子却淋雨上学,还要照顾大人,一样的年纪呢,不同的环境,奈何。
连环摊开功课,沉迷其中,不知有否意图寻找他的黄金屋与颜如玉。
也许他还年轻,不及想到那么多。
连嫂无限怜爱地看着儿子,希望他有朝一日,飞脱出去,做自己的主人。
连嫂的生活经验有限,她不知道,人其实很难真正自由,锁住人的,往往是那人自己。不知不觉,我们不是做了感情的奴隶,就是事业的婢仆。
连环功课认真,不过是为做好本分。学生本分是勤奋向学,做不好他会羞愧。
不知不觉,他早已背着这个枷锁。
世上没有真正自由的人。
秋尽冬至,连嫂正准备过节,忽然主人家来传车夫:“二小姐发烧,要进医院观察。”
连嫂愕然,老连满以为放假,一早出去会友,恐怕要待下午才能回来。俗云养兵千日,用在一时。老连长驻候教,从不偷工减料,今日要紧关头,他偏偏不在。
连嫂急得团团转,连环忽然站起来,“不如我去看看。”
“你会开车?”连嫂抢白他。
“香太太会开车,我背着二小姐不就行了。”
一言提醒梦中人,母子俩赶了去。
本来一屋下人,全体放假过年,香太太很镇定,笑笑说:“相熟医生出埠度假,为策万全,我打算把孩子送到医院。”
香太太把连氏母子领到楼上卧室。
连环也无暇欣赏美奂美伦的装修,对他来说,最美观最舒适的地方,永远是他的家。
大小姐宝珊站在梯口,一见连环,马上往后退,像是他身上带着无数细菌,又像是怕下人即野蛮人,会随时动粗,连环心中既好气又好笑。
香氏夫妇并不是那样的人,偏偏这位大小姐有这种怪脾气。
进到阿紫房间,连环不禁莞尔,这简直是米老鼠世界。
已经没有时间,香太太说:“请过这边来。”
阿紫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眉目清秀,似睡着了,再也不能调皮。
连嫂帮她套上外衣,一边低声说:“手好烫。”
香夫人这才稍露焦急之色。
连环蹲下,连嫂扶起阿紫,使她伏在连环背上,连环拉着她双手,一下子就站起来,往楼下走去。
阿紫并不重,这小家伙也怕病来磨,连环暗暗好笑。
不过她手心真似两块融蜡,软绵绵火烫,连环不禁担心起来。
他又不敢加快脚步,不由得皱起眉头。
他把阿紫抬到车厢,轻轻放下。香夫人坐到驾驶位,连环正欲退下,但听香太太说:“嗳,你不能走,连嫂,你在家陪宝珊。”
连环看一看那位大小姐,她站得远远,似个观光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