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现自己退步很多,荷西下班回来,不是说:早上水停了,去隔壁提水,就是买了便宜的西瓜,东西又涨价了。生活上最起码的欠缺,造成了情趣的枯竭。
&ldo;为了补救,我们买了很多有关已婚妇女的心理学书籍‐‐的确,很多心理上的问题都发生在自己身上。&rdo;感情适应上的困难,使她一度想与荷西分开。
&ldo;不是吵架,&rdo;她说:&ldo;是对婚姻生活的失望,而这种失望是我造成的。荷西要娶的我,绝不是那时候的我。当时的情况,几乎陷入绝境。&rdo;
荷西上班了,她被封闭在家里,热风似火般燃烧,邻居们无话可谈。
&ldo;我非常苦,非常寂寞,甚至发生这样孩子气的事:荷西上班,我把门一挡,眼泪就流下来了。我说:&lso;荷西,你不许去,你一定不许去,你去,我就拿刀杀你!&rso;&rdo;然后,她笑起来了,露出参差可爱的牙齿。
荷西还是走了。她只有呆坐地上,面对干秃秃,没有糊水泥的墙。
长期观察一种风俗之后,和做游客的心情不一样了。她细细想,一个一个想,生活里的枝枝叶叶,之后,提起已经停了十年的笔,写下沙漠生活中第一个故事:《中国饭店》。
十年前,二十三岁,正确一点推算,她十四、五岁即以&ldo;陈平&rdo;的本名投搞。作品不多,零零散散的短篇小说和散文,分别发表在《现代文学》、《皇冠》、《幼狮文艺》、《中央副刊》和《人间副刊》。
严格说起来,它们苍白、忧郁、迷惘,充满了对生命、真理固执的探索,而撒哈拉的一系列故事,健康、豁达、洒脱不羁。
&ldo;出国以后,我就没有再接触过诗、书和文学了。等《中国饭店》写出来以后,一看,我就说,这不是文学。跟我以前的作品完全不一样。
&ldo;我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伤感,我变了,我所写的,不再是我过去关心的人生,现在所写的,都是我的生活,技巧上不成熟,只是平铺直叙述说生活。&rdo;
只是,笔也再没有停下。
生活,是一种更真实。
她想起在文化学院选读的哲学课程。
&ldo;哲学并没有使我找到生命的答案,我唯一学到的是分析。研究哲学,对我是一种浪漫的选择,当初以为它能解释很多疑惑,事实上,学者的经验并不能成为我的经验。&rdo;
她换了一个坐姿,抱着膝盖沉思。深蓝几何图案的地毯上,搁着烟缸、茶杯。书桌一角的台灯,洒下柔和宁静的亮光。
&ldo;我只能说,生活把我教育出来了,哲学是基础,人生,根本不能问。&rdo;
沙漠给了她答案。定下来后,几乎抛弃了过去的一切。她开始对四邻产生关切:&ldo;以前的好奇还是有距离的。好奇的时候,我对他们的无知完全没有同情心,甚至觉得很好,希望永远继续下去,因为对一个观光客来说,愈原始愈有&lso;看&rso;的价值。但是,后来他们打成一片,他们怎么吃,我就怎么吃,他们怎么住,我就怎么住。&rdo;
不会再把邻人送来的骆驼肉偷偷开车到老远扔掉了,对于风俗习惯,也不再是一种好奇的观察。
&ldo;我成为他们中的一份子,个性里逐渐掺杂他们的个性。不能理喻的习俗成为自然的事,甚至改善他们的原始也是不必要的。&rdo;
在她眼里,他们是很幸福的一群人。
许多沙漠朋友问:&ldo;你认为撒哈拉怎么样?&rdo;
她反问:&ldo;你呢?&rdo;
&ldo;我觉得它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rdo;她重重的说着&ldo;最&rdo;,代他们深吸一口气。
&ldo;你有没有看过树?有没有看过花?你觉得怎么样?&rdo;她又问。
撒哈拉朋友说:&ldo;在电影上看过。但是啊,你有没有看过沙漠的星空,我们的星,都像玻璃一样‐‐&rdo;
撒哈拉人对这片大漠有着无比的热爱,她住久了,也有同样感觉。&ldo;想到中国,我竟觉得那是一个前世,离我是那样远,远可不及。&rdo;撒哈拉的家,就此开放了。骆驼肉做菜,也发觉不是那么不可忍受的事了。结交朋友,认识环境,《悬壶济世》和《芳邻》就是这样写出来的。
她告诉我,在沙漠里学到最大一门功课就是&ldo;淡泊&rdo;。(反过来说也许是&ldo;懒散&rdo;。)
&ldo;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名,也无所谓利;他们就是沙漠里的一种产物,跟沙漠里的一块石头,一朵仙人掌上的小花一样,属于大自然。&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