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123

第11章（第1页）

大约六十八岁

飞机飞了二十一小时，昏天黑地，吃吃睡睡，跟四周的人讲讲话，逗逗前座的小孩，倒也不觉无聊。清晨六点多，我们抵达英国gaick机场，下了飞机排队等验黄皮书。我拿了两件大衣，一个很重的手提袋，又得填自己的表格，又得填李老太太的。（奇怪的是她没有出生年月日，她说她不记得了，居留证上写着&ldo;大约六十八岁&rdo;，怪哉！）

两百多个人排队，可恨的是只有一个人在验黄皮书，我们等了很久，等完了；又去排入境处的移民局，我去找到一个移民官，对他说：&ldo;我们不入境，我们换机，可不可以快点。&rdo;他说：&ldo;一样要排队。&rdo;

这一等，等了快两小时，我累得坐在地上，眼看经过移民局房子的有几个人退回来了，坐在椅子上。我跑去问他们：&ldo;怎么进不去呢？&rdo;有的说：&ldo;我英国居留证还有十五天到期，他们不许我进去。&rdo;

有的说：&ldo;开学太早，不给进。&rdo;

有一个中国人，娶了比利时太太，他的太太小孩都给进了，他被挡在栏杆里面，我问他：&ldo;你怎么还不走？&rdo;他说：&ldo;我是拿中国护照。&rdo;我又问：&ldo;你的太太怎么可以？&rdo;他说：&ldo;她拿比利时护照。&rdo;&ldo;有入境签证吗？&rdo;他说：&ldo;我又不入境，我是去heathrow机场换飞机去比利时，真岂有此理。&rdo;

我一听，想想我大概也完了，我情形跟他一样。回到队伍里我对李老太太说：&ldo;如果我通不过移民局，你不要怕，我写英文条子给你拿在手上，总有人会帮助你的，不要怕。&rdo;她一听眼眶马上红了，她说：&ldo;我可以等你，我话不通……。&rdo;

我安慰她，也许我跟移民局的人说说可以过，现在先不要紧张。等啊，等啊，眼看一个个被问得像囚犯似的，我不禁气起来了，我对一个英国人说：&ldo;你看，你看，像审犯人似的。&rdo;他笑笑也不回答。

站到我脚都快成木头了，才轮到我们，我先送李老太太去一个移民官前，她情形跟我差不多，她通过了，我松了口气。轮到我了，我对移民局的人说：&ldo;麻烦您了。&rdo;他不理，眼睛望着我，我对他笑笑，他不笑。手里拿着我的护照翻来翻去的看了又看，最后他说：&ldo;你，你留下来，这本护照不能入境。&rdo;

我说：&ldo;我是换机去西班牙，我不要入境，我有bae十点半的飞机票。&rdo;（看情况我得放弃七十二小时申请入境的计划了。）

&ldo;哦，你很聪明，你想找换机场的理由，半途溜进英国是不？你们这些中国人。&rdo;

我一生除了在美国芝加哥移民局遇到过不愉快的场面之外，这是第二次如此使我难堪。（更难堪的还在后面。）

我努力控制自己，不要生气，不要生气，给我通过了再骂他还来得及。我尽力对他解说：&ldo;请不要误会，我给你看机票，给你看西班牙签证，我很匆忙，请给我通过。&rdo;讲完更好了，他将我护照、机票全部扣下来，他说：&ldo;你回到那边去，等别人弄好再来办你的问题。&rdo;

我拿了大衣，也不走开，跨了栏杆回到里面，嘴里轻轻的骂着：&ldo;混蛋，混蛋。&rdo;

那位李老太太走到栏杆边来。眼巴巴的望着我，我写了一张英文条子叫她拿着自己走吧。她再度眼圈湿了，一步一回头，我看了实在不忍，但也没有法子助她了。李老太太如果看见这篇文章，如能给我来张明信片我会很高兴。助人的心肠是一定要有的，我们关心别人，可忘记自己的软弱和困难。

阴沟里翻船

再说全机的人都走了，一共有五个人留下来，我机上认识的朋友们走时，向我挥手大叫：&ldo;再见，再见，祝你顺利通过。&rdo;我也挥挥手叫：&ldo;再见呵，再见呵！&rdo;

等了又快一小时，有三个放了，最后第四个是那个拿台湾护照，娶比利时太太的也放了。他太太对我说：&ldo;不要急，你情形跟我先生一样，马上轮到你了，再会了。&rdo;这一下我完全孤单了，等了快三十分钟，没有人来理我，回头一看，一个年轻英俊的英国人站在我后面，看样子年纪不会比我弟弟大，我对他说：&ldo;你吓了我一大跳。&rdo;他笑笑也不响，我看他胸口别着安全官的牌子，就问他：&ldo;你在这儿做什么？&rdo;他又笑笑不说话。（真傻，还不知道是来监视我的。）这时那个移民局的小胡子过来了，他先给我一支烟，再拍拍我肩膀，对我友善的挤挤眼睛，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你居然也还会笑。）然后对我身后的安全官说：&ldo;这个漂亮小姐交给你照顾了，要对她好一点。&rdo;说完，他没等我抽完第一口烟，就走了。

这时，安全官对我说：&ldo;走吧，你的行李呢？&rdo;我想，我大概是出境了，真像做梦一样。他带我去外面拿了行李，提着我的大箱子，往另一个门走去。

我说：&ldo;我不是要走了吗？&rdo;他说：&ldo;请你去喝咖啡。&rdo;

我喝咖啡时另外一个美丽金发矮小的女孩来了，也别着安全官的牌子，她介绍她叫玛丽亚，同事叫劳瑞。玛丽亚十分友善，会说西班牙文，喝完咖啡，他们站起来说：&ldo;走吧！&rdo;

我们出了大门，看见同机来的人还没走，正乱七八糟的找行李，我心里不禁十分得意，马上找李太太。我的个性是是泥菩萨过完江，马上回头拉人，实在有点多管闲事。

玛丽亚将我带着走，我一看以为我眼睛有毛病，明明是一部警车嘛！她说：&ldo;上吧！&rdo;我一呆，犹豫了一下，他们又摧：&ldo;上吧！&rdo;我才恍然大悟，刚才那个小胡子意味深长的对我笑笑的意思了‐‐中了暗算，被骗了。（气人的是，那个娶外国太太的中国人为什么可以走？）

眼看不是争辩的时候，还是先听话再说，四周的嘈杂的人都静下来了，众目睽睽之下，我默默的上了警车（真是出足风头），我的流浪记终于有了高xdx潮。

我不闭嘴

警车开了十分钟左右，到了一座两层楼的房子，我的行李提了进去，我一看，那地方有办公室，有长长的走郎，有客厅，还有许多房间。再走进去，是一个小办公室，一个警官在打字，看见我们进去，大叫：&ldo;欢迎，欢迎，陈小姐，移民局刚刚来电话。&rdo;

玛丽亚将门一锁，领我到一个小房间去，我一看见有床，知道完了。突然紧张起来，她说？：&ldo;睡一下吧，你一定很累了。&rdo;我说：&ldo;什么事？这是什么地方？我不要睡。&rdo;她耸耸肩走了。

这种情形之下我那里能睡，我又跑出去问那个在办公的警官：&ldo;我做了什么事？我要律师。&rdo;他说：&ldo;我们只是管关人，你做了什么我并不知道。&rdo;&ldo;要关多久？&rdo;他说：&ldo;不知道，这个孩子已经关了好多天了。&rdo;他指指一个看上去才十几岁的阿拉伯男孩。

我回房去默默的想了一下，吵是没有用的，再去问问看，我跑去叫那警官：&ldo;先生，我大概要关多久？&rdo;他停下了打字，研究性的看着我，对我说：&ldo;请放心睡一下，床在里面，你去休息，能走了会叫你走的。&rdo;我又问：&ldo;什么样的人关在这里？都是些谁？&rdo;&ldo;偷渡的，有的坐船，有的坐飞机。&rdo;&ldo;我没有偷渡。&rdo;

他看看我，叹了口气对我说：&ldo;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但是你可不可以闭嘴？&rdo;我说：&ldo;不闭。&rdo;他说：&ldo;好吧，你要讲什么？&rdo;我说？：&ldo;我如果再多关一小时，出去就找律师告你。&rdo;

&ldo;你放心，移民局正在填你的罪状，不劳你先告。&rdo;我说：&ldo;我要律师，我一定要律师。&rdo;他气了，反问我：&ldo;你怎么不去房间里抱了枕头哭，你吵得我不能工作。&rdo;&ldo;我要律师！&rdo;他奇怪的问我：&ldo;你有律师在英国？&rdo;我说：&ldo;有，给我打电话。&rdo;他说：&ldo;对不起，没有电话。&rdo;我也气了：&ldo;这是什么？瞎子！&rdo;

我指着他桌上三架电话问他，他笑呵呵的说：&ldo;那不是你用的，小心点，不要叫我瞎子。&rdo;

我当时情绪很激动，哭笑只是一念之间的事了，反过来想，哭是没有用的。事到如今，只有努力镇静自己往好处去想，跟拘留所吵没有用的，要申辩也是移民局的事。不如回房去躺一下吧。

回房一看，地下有点脏，又出去东张西望，那个警官气疯了，&ldo;你怎么又出来了，你找什么？&rdo;我说：&ldo;找扫把想扫扫地。&rdo;他说：&ldo;小姐，你倒很自在呵，你以前坐过牢没有？&rdo;本人坏念头一向比谁都多，要我杀人放火倒是实在不敢，是个标准的胆小鬼。

人生几度坐监牢

他说：&ldo;来来，我被你吵得头昏脑胀，我也不想工作了，来煮咖啡喝吧！&rdo;

于是我去找杯子，他去煮咖啡，我说：&ldo;请多放些水！&rdo;他说：&ldo;为什么？&rdo;我也不回答他，就放了一大排杯子，每一个房间都去叫门：&ldo;出来，出来，老板请喝咖啡啊！&rdo;

房间内很多人出来了，都是男的，有很多种国籍，神情十分沮丧委缩，大家都愣愣的看着我。警官一看我把人都叫出来了，口里说着：&ldo;唉唉，你是什么魔鬼呵！我头都痛得要裂开了。&rdo;

我问他：&ldo;以前有没有中国女孩来过？&rdo;他说：&ldo;有，人家跟你不同，人家静静的在房内哭着，你怎么不去哭啊？&rdo;（怎么不哭？怎么不哭？怎么不哭？太讨厌了！）

我捧着杯子，喝着咖啡，告诉他：&ldo;我不会哭，这种小事情值得一哭么？&rdo;反过来想想，这种经历真是求也求不来的，人生几度夕阳红‐‐人生几度坐监牢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