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文值此,戛然而止。
刘彻手握绢册,独坐金屋,他坐了足足有一整个晚上。
第二天晨光微曦时,上林苑传出丧报:皇后暮春落水,几个月来病势连绵,终于于昨日深夜,薨于金屋殿中。
国家机器顿时井然有序地运转了起来,长安城上下全都松了一口气。皇后的丧事、西北的战事……到了第二年,西北大捷,河西走廊收为汉有,卫、霍两人凯旋而归,该办婚事的办婚事,该封赏的封赏。卫青得封大将军,掌内外政事,刘彻对他的提拔和重用一如既往,似乎不因为任何事而有所转移。
又数年,卫霍再度出征,霍去病大败左贤王,封狼居胥,从此&ldo;漠南无王庭&rdo;。
两年后,骠骑将军霍去病薨,当利公主后改嫁栾大。又明年,馆陶大长公主薨,堂邑侯、隆虑侯坐争产、不法事失侯,幸有卫家庇护,未曾丧命。再数年后,君王以汾水得宝鼎故,改当年为元鼎四年,并追改从前年号。
以登基初年,为建元元年。
102、篇外
元鼎六年春,南越国叛乱平定,大汉再添九郡。匈奴亦已经远遁大漠以北,无力渡漠南掠,大汉内外,虽说不乏忧患,但也比起天子即位初年时内外交困的局面,已经是大有改观。
诸侯王有异心的都被吓老实了,也都被推恩令给封住了嘴。列侯们经过这一波那一波的削爵,开国列侯迄今已经所剩无几,陈家既然销声匿迹,勉强算得上是外戚的卫家又谨慎至极。在君王人届中年时,他的权力终于达到了巅峰,不论是丞相也好,大将军也罢,都再不能对他的权威造成任何制约。这偌大的天下,终于完全落入了天子手中,他成为了真真正正的君主,一言一行,都足以令千万里之外的百姓为之颤抖。
他也的的确确像一个真正的君王了,除了从他年轻时候就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那些心腹之外,如今一般人想要觐见皇帝,已经不像从前那么容易了。这个君王已经建立起了至高无上的权威,现在他将自己隐藏起来,隐藏到了深深的宫殿里头,令自己的喜怒哀乐都不被底下人蠡测,从而使得自己更具有了神秘莫测的威严。
尤其是最近一段日子,君王生了一场小病,他的心情也就更不好了,就连近来最受宠爱,&ldo;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rdo;的李夫人,都不敢冒着触怒龙颜的危险求见,他也无心招人相伴,而是在五柞宫里休息,就连老太监春陀进进出出的时候,都格外多添了几分小心,唯恐一个不慎,就又令得君王不快。
&ldo;卫大将军令人来向陛下行礼问好,问陛□体可畅快了,说是远方有客到。&rdo;他就跪在君王榻前柔声说。&ldo;太子也献上了当季的瓜果,并向您问好。&rdo;
君王有几分困倦了,他翻了个身子,咕哝着,&ldo;谁啊?不见,等明天再说吧。&rdo;
春陀吞了吞口水,他的语气更加小心了。&ldo;可大将军请我一定转达,说是这个人,陛下应当是想要见一见的,她给陛下带来了一样东西。&rdo;
见君王似乎不为所动,春陀忍不住了,他自作主张地加上了一句。&ldo;其实大将军已经把这个人带到了上林苑里,刚才小人也见了她一面,小人想,陛下您也是会想见见她的,她带来的是陛下一位故人的消息。&rdo;
暗示到了这个地步,君王终于似乎有些明白了,他翻身坐起,捻了捻新留长的胡须,又瞥了春陀一眼,眼中疑问之色虽淡,但春陀跟着他四十多年了,还是看得明白的。
改元建元背后意味着什么,君王身边人都是清楚的,其实还是当利公主说了一句,&ldo;再等下去,说不定就等不来了。&rdo;这才使得君王下定决心,只是没想到还没有两年,就真的等到了那一位的消息。
老太监轻轻地点了点头。
君王默然了许久,才低声道,&ldo;那就把这个人带进来吧!让江充去查一查,他是怎么到长安城来,又是从哪里过来的。怎么找上卫家……这些事,都查得清楚一点。&rdo;
春陀咽了口吐沫,不敢再说什么了,他轻轻地退出了宫殿,留得刘彻在殿中等待。而君王毕竟已经有了年纪,他不再像从前那样沉不住气,遇到消息,往往要起来在屋里绕圈了。这么大的消息,也只能使得他皱紧了眉头,盘膝在榻上坐着,一手支颐,久久地出起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