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燕王闻听朱高炽受了重伤,早驰马回来,进了殿子,听这尖叫,冲了进来,见了苏小难这番景象,一把将她搂起来,眼里怜悯,又似有似无责备徐王妃的意思,朱高煦忙说:“父王,苏小难是妖孽,害了大哥,大哥瘸了。”
朱棣神情黯然,世子的变故他哪里受得住,只说:“马和,送小难回去,快些敷药。”
马和跑进来,接过了痛哭的苏小难,因见她脖子上的鳞片,也吓了一跳,但不敢违抗燕王命令,慌忙抱走了。
朱棣看过了昏迷不醒的朱高炽,有些悲疼,又安慰了徐王妃,对四下的人说:“高炽不幸,我心疼难过,小难掌了嘴,也算罚了,你们回去休息吧。”
朱高煦说:“父王,大哥以后成了跛子,都是那妖孽害的,你今天也看到了她脖子里的东西,那还是人吗?她来府里,屡有事故发生,如今哪能包庇她。”
朱棣正心烦意乱,听了朱高煦的话,竟是无由的呵斥:“放肆,父王的话也不听么?”
朱高煦颤了一下,朱高珞、徐锦香和长宁也沉了下来,都往外走去,徐王妃却忽然失声哭起来,朱棣知她痛惜朱高炽的状况,一时伤怀,将她紧紧抱住。
朱高珞回去是又恼又恨,为自己没有保护苏小难后悔,但又想到大哥的伤残,一时悲上心头,喝了几坛子的烈酒,睡得不省人事。
这晚,朱棣将徐王妃安下,又望着朱高炽半晌,叫名医务必保住他的腿,吓得几个名医冷汗涔涔。他一时疲累,又往外走,竟不声不响到了梅花园,这大半年因政务繁忙,他鲜来梅花园,又回想起当初认识苏女子,结识苏小难的过程,往事如水,浸入心怀。他心知苏小难绝不会害朱高炽,又带着怜惜往梅花园里去,却到了厢房,梅槿在门外跪住侍奉。马和向朱棣行礼,只说病无大碍,已用金疮白药敷涂,想必日必好。
朱棣看了看睡着的苏小难,那肿红的脸颊虽不好看,但模样仍是清秀,一时生生爱惜,又问马和说:“她脖子里的鳞是什么?”
马和说:“殿下,容我猜测,这鳞怕是龙鳞。”
朱棣诧异:“龙鳞?”
马和说:“燕王可记得,你当年和徐王妃进京,将我讨了来,那年之前,京师发生了一件奇事,就是闻名京城的金川河龙案。”
“金川河龙案?”
马和继续说:“是啊,我听人说,金川河龙因得一个美貌女子未果,最后身首异处,一股怨恨却追寻那女子的胎儿,变成了龙鳞胎记,我估摸苏小姐就是龙鳞儿。”
朱棣也在搜寻往事,他还隐隐十几年前在大漠的一场厮杀。
那年,镇守漠北的燕王朱棣与元军统帅乃儿不花僵持不下,两军交战数月未分胜负,直到春天三月份,燕王朱棣发起了总攻,两军在荒漠上对峙,只见黄沙莽莽,朔风连连,鼓声号角大作,纛旗猎猎飞展,两军相对,旌旗千里,一眼望去,竟然看不到头,如两座连绵不绝的山峰对峙对望。
元军如洪水猛兽发动攻击,但就在这个时候,元军的天空,一具庞然大物如座城池一般轰然砸了下来,荒漠砸出一个深坑,沙尘扬起数丈,天空灰蒙蒙一片,元军们被巨物压扁在深坑中。朱棣和士兵们看清了那个巨物的模样,是一个血淋林的青鳞龙头,他们当然不相信,群马也不相信,嘶嘶连叫着。元军大乱。朱棣眼放光芒,启开宝剑,雄军呼啸而上,声震大漠,不一会元军就被褐色的浪潮席卷吞噬。乃儿不花跪地投降,声呼“真龙所归”。
这头巨大的青鳞龙头落下,助朱棣夺了大功,这真是命运使然,后来他又遇到被那龙追求的苏女子,此时他才意识到,金川河龙喜欢的女子,他怎么会不喜欢,如今又认了苏小难做自己女儿,似乎这件事从一开始就与自己息息相关,哪里不感慨万分。
朱棣想起这些,自然悠悠叹息,又问马和:“我见小难被这龙鳞之恨伤透了她的身子,可有法子医治,不能叫她一辈子驮着龙的怨怒生活下去。”
马和为难:“燕王,马和也实在没有法子,这些陈年往事真真假假,我也都是猜测。”
朱棣沉思了片刻,对马和说:“马和,明天一早,你带着苏小难去云别山找道衍大师,他仙风仙骨,我想一定有办法救她,如今王妃和高煦对她颇有成见,她暂时也不宜留在府里,你带一封我的书信,替我交给道衍大师。”
马和跪称:“请燕王放心,我一定将小姐安安全全送到云别山。”
却说第二日清晨马和已备了马车,路途所需之物一应俱备,苏小难坐进马车的刹那,竟然有一阵深深的惆怅涌上心头,她在燕王府大门与梅槿告别,晨曦雾气迷蒙,偶有冷风袭来,但整个北平城充满春节的气氛,是亦冷还暖。梅槿抹眼泪和小姐别过,眼看马车轱辘转动,马和一身灰裘骑在前面高头大马上喊声“起行”,她眼泪也啪地跌往地面和鞋背上。苏小难放下帘子,眼圈也微微发红,想起了近一年在燕王府的种种往事,百感交集,又想起朱高珞对自己的百倍呵护,竟是满怀遗憾,一滴眼泪禁不住从眼眶角落溜了出来。
梅槿傻傻地站了大半晌,正欲回去,却见一声疾呼传来,却是朱高珞,朱高珞热汗淋漓,一见她就喊:“小难呢?”
梅槿说:“小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