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域周咨录》有载,"沈墨将铅弹举到眼前,眯起眼睛观察那精细的纹路,"佛郎机炮的子铳,正是靠螺纹闭气增程。他们的火绳枪弹丸也是如此,与我们的光滑弹丸不同。"
徐驼子的手突然哆嗦起来,枯瘦的手指指向铅弹:"大人,上月珠江口缴获的葡商走私货里。。。"
"就有这种铅弹。"沈墨冷笑一声,将铅弹收入证物袋中,"但装这批铅弹的火绳枪,至今锁在北司武库。"
雪越下越大,铅弹在他掌心泛着冷光。沈墨仔细端详着螺纹的旋向与角度——这分明是澳门葡人工坊的手笔。作为广州府推官,他太熟悉这些细节了。佛郎机人虽被允许在澳门居住贸易,但火器交易向来是朝廷明令禁止的。
"死者身份确认了吗?"沈墨站起身,拍了拍官袍上的雪。
徐驼子摇头:"面目全非,但从衣着看,应是商贾之流。奇怪的是。。。"他指向尸体周围,"没有打斗痕迹,像是熟人作案。"
沈墨环视四周。这是广州城外一处偏僻的松林,平日里少有人至。尸体周围的雪地上只有一行脚印,深浅不一,像是凶手拖着什么重物。而更远处,几道车辙印被新雪覆盖了大半。
"七枚铅弹。。。"沈墨喃喃道,"火绳枪一次装填正好七枚。"他蹲下身,再次检查尸体胸前的伤口——七个黑洞呈扇形分布,边缘焦黑,显然是近距离射击所致。
"大人。。。"徐驼子欲言又止,四下张望后才压低声音,"上月查获的那批走私火器,听说兵部下了严令封存,怎么会。。。"
沈墨抬手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雪幕中,几个衙役正朝这边走来。他迅速将证物袋收入袖中,转身对徐驼子道:"先回衙门,此事不宜声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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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城的路上,沈墨的思绪如同车外纷飞的雪花。螺纹铅弹、葡商走私、北司武库。。。这些线索在他脑中盘旋。作为推官,他深知广州城内暗流涌动——佛郎机人渴望扩大贸易,本地官员中不乏与之勾结者。而火器,永远是朝廷最敏感的神经。
衙门后堂,沈墨将铅弹一字排开在案几上。窗外暮色渐沉,雪光映得铅弹上的螺纹更加清晰。他取来《火器图说》与《殊域周咨录》,对照着葡人火器的记载。
"果然。。。"沈墨的手指停在一幅插图上,"这种螺纹角度,只有澳门圣保禄工坊的工匠才会制作。"他眉头紧锁,想起三日前接到的密报——有佛郎机商船在珠江口外徘徊,疑似在进行非法交易。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进来。"
徐驼子推门而入,脸色苍白:"大人,北司那边。。。"他咽了口唾沫,"守库的刘百户死了,说是醉酒坠井。"
沈墨手中的书册"啪"地合上。太巧了,巧得令人毛骨悚然。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两个时辰前。"徐驼子凑近几步,声音压得极低,"小的刚去打探过,那刘百户向来不饮酒,更别说大白天。。。"
沈墨起身走到窗前。夜色已深,雪停了,但寒意更甚。他想起半年前那桩案子——一个敢于揭发税监贪腐的书吏,也是这么"意外"坠井而亡。
"备马,去北司武库。"沈墨突然转身,"带上我的令牌和。。。那套夜行衣。"
徐驼子瞪大眼睛:"大人,这太危险了!北司是锦衣卫的地盘,若是被抓住。。。"
"所以才要夜里去。"沈墨已经开始解官服的扣子,"刘百户死得蹊跷,武库里说不定有我们想要的答案。"
一个时辰后,沈墨身着夜行衣,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北司武库的后院。月光被云层遮蔽,只有零星几支火把提供微弱的光亮。他贴着墙根移动,避开巡逻的守卫,很快找到了存放查获火器的丙字号库房。
锁是新的,但难不倒沈墨。他从发髻中取出一根细如发丝的钢针,几下拨弄,锁簧应声而开。
库房内弥漫着桐油和铁锈的气味。借着火折子的微光,沈墨很快找到了标记"葡商壬寅年缉"的木箱。箱上的封条完好,但当他掀开箱盖时,里面空空如也——本该存放的十二支火绳枪不翼而飞。
"果然。。。"沈墨的指尖抚过箱底的灰尘,那里有几个清晰的手指印,很新。他正欲进一步查看,突然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
沈墨迅速熄灭火折子,闪身躲到一排木箱后面。门被推开,两个锦衣卫举着火把走了进来。
"都检查过了?"一个沙哑的声音问道。
"放心,刘百户一死,没人知道那批货的去向。"另一个声音回答,"再说,上面有大人物罩着。。。"
脚步声渐渐远去,沈墨的背已经被冷汗浸透。大人物?什么样的"大人物"能让锦衣卫也参与其中?
回到衙门时已是三更天。徐驼子焦急地等在后门,看到沈墨安然返回才松了口气。
"怎么样?"
沈墨摇摇头,从怀中取出一块木屑:"火绳枪不见了。但我在箱底发现了这个。"木屑上有一个模糊的印记,像是某种徽记的一角。
徐驼子凑近看了看:"像是。。。像是兵部的标记?"
"不止。"沈墨又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布包,展开后是一片干枯的茶叶,"箱底还有这个,上好的武夷岩茶,今年贡品,寻常官员根本分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