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不惯的是等级制度本身,和对等级制度习以为常的漠然。只有军队会这样将不平等摆在最明显处:将军和军官是不同的,军官和士官是不同的,士官和士兵是不同的,他们的价值区别直接体现在生存机会上。
她知道在她的国家也有着一样的不公,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她知道自己祖国的上位者未必比这些贵族优秀,但……
无论身处在怎样的组织中,无论身处在怎样的国家中,她始终都无法让自己接受这种漠然。
“我讨厌这种事情。”她轻轻告诉自己。只有这一点,毋庸置疑。
她走近满脸激动的皇帝身边,轻轻挽住他的手臂。没人留意到,她的拳头攥的是如此之紧。
“我们应当为我们拥有最勇敢的士兵和最出色的将军而高兴,陛下。他们是我们帝国之魂。”
“只要在这里打败中央军的主力,一个月后我们便可以在伦尼召开舞会了。我们能做到。”
听到皇帝新许下的诺言,黛妮卡冷冷地横了古斯塔夫一眼:“陛下不知道什么叫做教训吗?已经付出了这么多年轻人的生命,这还不够吗?”
“在敌人倒下之前,我们还不得不付出他们。漫长的拉锯战必须结束了,我们的精锐士兵不能跟南方的动员兵一起在这里消耗掉。你应该知道,他们的牺牲是有意义而光荣的。”古斯塔夫并不是在对她说话,而是在对自己说话。
现在的黛妮卡已经知道,在那张充满了自信的面具下面,其实是刻骨铭心的恐惧。因为恐惧,他才会燃烧着自己的生命和才能而站在这里。她苦笑了一下,放弃了说服皇帝的打算。帝国也并不比她的祖国更好,但……
她想起了安全大臣的神秘许诺。那天晚上黛妮卡几乎没能入睡,她在变为总司令部的舞厅角落的椅子上捱过了这个夜晚。
枪声和爆炸声始终没有停止过,那些声音只是渐渐远去。
*
一六六六年四月三十日mday+29儒洛克首都肯格勒
肯格勒会战的第八天清晨,奥莉亚公主被通信兵的晨报叫醒。
“陛下,我们的前锋部队直接攻下了肯格勒。肯格勒没有一个自由军驻扎,甚至就连自警队都跑得精光。”
正面的自由军在赫尔指挥下连夜后撤了三十公里。他们不仅丢掉了前线的指挥部和火炮阵地,甚至还放弃了肯格勒,看起来还要一路后撤到伦尼。近卫军高歌猛进,在今天的黄昏降临之前肯定不会有机会休息。
对方的重炮来源得到了解答,他们在这座镇子外面缴获的大威力火炮是肯格勒的城防炮。不知何时,自由军撤空了这座首都内所有的装备、补给、兵力和人口。经过连月多方混战,城内的人口满打满算只剩下五分之一,皇帝得到的几乎是座空城。这样一座空城,对于后勤而言可以说毫无裨益,剩下的人都是最穷困的贫民,只能提供极有限的税收和补给。要让这座古都重新统治整个儒洛克,至少在这个夏天是很难做到了。
但胜利就是胜利。中央军引以为傲的主力部队和总预备队已经受到重创,短期内明显不能再次发动反攻了。
“这样斯蒂尔堡军就失去供应了。他们有充足的粮食,但弹药和材料可不是光靠存货就行的。”军务大臣费戈塔公爵捋着微白的胡子道,“第四军什么时候能从新堡南下?”
一名参谋接道:“正好,刚才新堡的第四军通过传送魔法师传来了紧急消息。他们说……他们说……”
皇帝一扬眉毛,“他们说什么?”
“他们说……”那参谋吞吞吐吐地回答,“在斯蒂尔堡的共和国师往北出击了,第四军在会战中小挫,已经退守新堡。”
如晴天霹雳般的消息,扫过了正在庆贺胜利的总司令部。正在沙盘上摆放旗帜的参谋失手按扁了一座城池,一片死寂般的沉默。
“小挫!小挫他们就敢放弃奥斯河天险?他们身后可是整个柯曼冲积平原啊!到底有多少损失?!”古斯塔夫控制不住自己,用手中权杖指住那名送坏消息进来的参谋。
“他、他们没说,陛下。详细的损失应该会随着补给车队到达吧。”
“请息怒,陛下。”安全大臣希德的嘴唇不易察觉地抖了抖,“布鲁托;卢瑟……第四军挡不住那个人,也算是理所应当。毕竟他们手头有超过三万的兵力,其中还包括臭名昭著的第一师。对第四军来说压力太大了。”
皇帝盯着地图,拔起了钉在敌国首都德兰的旗帜。“要动用总预备队吗?”
“是要动用,但不是给第四军。”希德拿过那面旗帜,插在东线法忒斯共和国的领土上,“派给克伦;冯;费戈塔吧,费戈塔军更需要增援。这件事情军务大臣阁下不好开口,我来说。”
“先击溃东线?”皇帝点了点头,“你说得对,纳瑟卿。沿着边缘河西岸南下,击溃维纳;贝齐的主力部队。”
“谢陛下恩典。”费戈塔公爵感激地望了皇帝一眼。
但另外一名参谋提出了异议:“总预备队去东线?那斯蒂尔堡和古斯塔夫堡怎么办?”
“那些失去补给的人没机会的!我们已经打垮了第二师,我们即将打垮第一师和第四师。无论如何,我们已经不可能回头。”古斯塔夫的声音浸透了坚定。他的自信感染了周围众人。“我们要去伦尼!没有任何困难可以阻挡我们!我们的胜利就在那里!”
听到自己家乡名字的时候,黛妮卡颤了一下。将军们山呼万岁,皇帝权杖高举。
“我们面前只有两种选择――一是战死,二是胜利!”
通向伦尼的道路真的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