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言一看司徒捂着受伤的手,血流如注,眼里都冒火了,不顾一切扑上去夺下董南生的家什用膝盖一磕,将那支罗纹钢的矛杆掰成一个倒写的&ldo;u&rdo;字,丢到地上;随后,双手抓起董南生高举过头狠狠一掷!马小民心里一惊,暗暗叹服:好神力!当着几个百万雄师搦枪要剌立言,马小民拦住了:&ldo;他将司徒戳伤了,人家男朋友不气?&rdo;董南生躺在地上,一手捂腰,一手捂脸,气急败坏地:&ldo;杀呀,杀呀,他不是……他是……&rdo;他一时说不清,也没有谁动手,而司徒用身子护卫着那人,指责道:&ldo;哪个叫你戳我一矛子?要杀,杀我!&rdo;看见李卫东和陈志鹏来了,董南生投诉道:&ldo;李指挥长,那天在水塔是不是他?&rdo;李卫东瞅到十几双杀红的眼睛盯着立言,情势危急;威严地仔细地端详一番,摇摇头:&ldo;哪是呀!那天的人穿的军装,他穿着港衫嘛!&rdo;董南生支撑着想站起来,一屁股又跌坐在地,指着立言:&ldo;衣服不同,相蛮像呀!&rdo;志鹏冷嘲地:&ldo;你是杀红眼吧?一个样的人多得很!我看司徒就蛮像我嫂子!&rdo;大伙以为志鹏是沾司徒便宜,轰地笑了。李卫东挥挥手:&ldo;你们走吧,这里乱得很。司徒,快去医院止血消毒,包扎一下!&rdo;司徒赶紧拉了立言走路,边走边装作埋怨:&ldo;就是你惹的!&rdo;
望着远去的立言,董南生气得直骂:&ldo;蠢货,都是些蠢货!&rdo;
逃出重围,立言要扶司徒去市立第一医院医治手伤。司徒摇摇头:&ldo;不打紧。只划破点皮,擦点红药水就行了!&rdo;她坚持穿过中山大道,由观音阁抄近路回汉正街。立言猜得她担心董南生叫人赶来追杀,又感动又温暖。但是,一路上无论他如何赔小心,如何奉承,司徒理也不理。走到大兴隆巷口,她才对他说了第二句话:&ldo;就在你家下面的红十字医疗站包扎一下。&rdo;立言连声答应:&ldo;行,行,行。&rdo;
医士看了司徒伤口,擦碘酒、洒消炎粉、上药膏,边包扎边说:&ldo;你这像是被人戳伤的……&rdo;红脸早在一旁看热闹,她认识司徒,插上一句:&ldo;听说武胜路又打起来了,肯定是造反派杀的,是不是?&rdo;立言瞟瞟司徒,不好说明真相。司徒淡淡一笑:&ldo;谁也没有杀,自已杀自已。都是些蠢货!&rdo;红脸惊愕地张大口,不懂向来立场坚定的姑娘缘何这般回答。
刘袁氏在楼边的水池淘米,看见司徒包扎着手上楼,大吃一惊,问明经过,埋怨儿子:&ldo;要你莫乱蹿,偏要蹿!今天不是司徒救你,该怎么得了啊!百万雄师也太辣了,连自已一派的人都杀!&rdo;说到这里,瞧见儿子用眼色制止,转个口风:&ldo;司徒,快去屋里躺一下。&rdo;他俩进房,听见老人在外面咕叨:&ldo;那些造反派也太张狂了,赢了还游什么行!抬杠嘛,赢了就赢了,输了就输了。何犯着打打杀杀?输了再来就是!&rdo;那轻松口气简直像嗔怪儿孙辈为一盘牌、一局棋的胜负翻脸不认人。司徒不由笑了。瞅见立言也笑着望她,搡他一下,装出生气:&ldo;鬼才跟你笑!&rdo;立言仿佛被推得立脚不稳,摇晃几下,倒在她怀里了;手乘机搂住腰,凑着耳朵问:&ldo;你不是说要杀我?怎么人家杀我,你挺身相救?&rdo;司徒边推边答:&ldo;要杀我亲手杀。并且等到你养肥了,过年时候再杀!&rdo;这下立言松口气。他看出,适才间的感情危机过去了。心里暗暗诧异,女孩子怎地恁般变化无常,难以捉摸。人说:&ldo;春天孩儿面,一天三变脸&rdo;姑娘家比春天天气还难推测呢。不过,他很高兴,又想吻司徒。她用两个指头推着凑上来的嘴唇:&ldo;刘立言,我郑重讲一句,你妈上次说得对。我们的人盯上你了,再莫出去乱跑。我陪你呆在家里,好吧?&rdo;最后简直在央求了。她在武胜路表现出的绝决态度,就像从未发生过;也许刚才是耍小性子,也许现在觉得用血的代价护卫来的不愿轻易放弃,甚或让她更感珍贵,也许还有更难捉摸的东西。立言虽然窥不透她复杂内心活动,拳拳深情分明感觉到了,乘机提出条件:&ldo;你不是总害怕单独一起我会吻你么?&rdo;司徒慷慨地答允:&ldo;只要不动手动脚,得寸进尺,可以让你吻……&rdo;立言乐了:&ldo;好,我现在就吻!&rdo;说毕,真的长长地吻她一记,抱住就不想放手,直到司徒用力推开。她皱着眉,用食指揩唇儿,幽怨地:&ldo;有时被你缠烦了,恨不得将两片嘴唇割下交给你,看看能不能当饭吃!&rdo;说得立言开怀大笑。
一连几天,司徒果然像上班一样,早早就来陪他,在刘家吃过晚饭,才回家洗澡换衣,七点左右再来。晚上十一、二点由立言送至家门口。她对家人还隐瞒着他俩的恋情。
七月的武汉酷热难当。入夜,临街的空场地,尽是乘凉的人。立言躺在自制竹椅上,双臂交叉枕着头。天上的星星又密又小,仿若暗蓝色玻璃上的无数小钻石,熠熠闪光。他在等待司徒。内心里另有种更大的莫名期待。空气有点郁闷。
突然,从街东边传来一阵响亮、整齐、充满愤怒和杀气的口号声:&ldo;踏平工总,反革命!踏平工总,反革命!&rdo;口号声在街两旁房屋间回荡,惊心动魄。满街闲聊的人顿时鸦静了。屏息敛气。立言惊愕地坐起,只见头戴藤条帽、身着圆领衫的彪形大汉,排成三路纵队,肩扛铁矛,和着口号的节奏大踏步朝西街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