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孝开始以为大哥和司徒如往常斗嘴,过一会就没事了;看见轻易不哭的同学泪水涟涟,感觉事态严重了。她与司徒从小学到初中、高中都是同一个学校,同在一个班,情同姐妹。立孝也很要求进步。加入共青团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最终还是司徒在鉴定会上力主&ldo;重在表现&rdo;得以通过。她对司徒感激且崇敬。运动中参加三字兵并非全然是&ldo;免得挨整&rdo;,更主要的,是凭着感觉跟司徒一道走;她既无司徒的阶级自觉性,也没梅汉花那种明确的功利性。时凑凑人数;小范围内凭着意气发表一通保守观点。连大字报也没独自写过一张,只在人家的文稿上签个名字而已。这个鹅蛋型脸庞、美丽慧黠的姑娘,思想上才算真正的逍遥派呢!然而,正如志鲲所言,逍遥派并不逍遥,无论从感情抑或亲情,她最终倾向造反派。一度,她认为司徒的&ldo;转化&rdo;属于自已的功劳,悄悄问大哥:&ldo;你看,我要在解放前当地下工作者,策反敌人兵团司令,一定会很成功的,是不是?&rdo;立言笑而不答。他笑天真的学生们往往喜欢作稚拙的比附套用,&ldo;通牒&rdo;哪,&ldo;照会&rdo;哪,&ldo;敦促某某某投降书&rdo;哪,比比皆是,满天飞!真个&ldo;书到用时方恨少&rdo;&ldo;书到今生读已迟&rdo;!立孝不明白哥哥笑中含意,只觉得有种埋没功劳的愤懑。但是,造反派的节节胜利令她暗暗高兴;当着司徒,她从不表露,甚至显得比她还执拗。眼见大哥与司徒僵住,当即站在司徒一边辩护:&ldo;两派都死有人。应是两派都有杀人凶手!造反派里杀人凶手揪不揪,处不处理?&rdo;立言不假思索:&ldo;一视同仁,当然处理!&rdo;立孝叫起来:&ldo;好呀,为什么单单点我们的名?6?26来电实际是对武汉两派的表态,以制止武斗为名,单点我们,完全是玩文字游戏嘛!&rdo;说到最后,她真有点愤慨了。立言惊讶妹子的思辨敏捷,但是,他不想深入展开,压低声音制止道:&ldo;立孝说话注意点。这可是中央、中央军委共同发出的文件!&rdo;两个姑娘震慑了,然而不服气。也许担心她俩说出更出格的话,也许化解尴尬,立言转了话题:&ldo;你们看,七月四日,首都红代会、北航红旗、北师大、井冈山等二十三个组织发表&lso;关于武汉地区目前形势的严正声明&rso;;前几天,十号吧,清华井岗山中南调查组发表公告,都支持工总翻案,打倒陈再道……&rdo;司徒撇撇嘴,固然晓得这些组织是中央宠儿,冷笑道:&ldo;他们一个群众组织凭什么摆出老子天下第一的架势,下车伊始,哇喇哇喇?真算钦差大臣?我们只听伟大领袖毛主席的,谁的话也不听!没有毛主席表态,谁表态也不行,不算数!&rdo;立言莫可如何地苦笑了。他理解司徒和她的战友只有依靠最后一道精神支柱撑持。但,他们自已必定也明白,若非毛泽东的旨意,中央如此明确表态是不可能的。指望伟大领袖出面推倒重来,不是天真的幻想,就是冥顽不灵的一厢情愿,或者干脆就是别有用心者煽动顽抗、造乱子而编造的遁词罢了!
事实的确与立言认定的那样,就在百万雄师将一线希望寄托毛泽东身上,伟大领袖已然决定了他们的政治命运。
各军区不谋而合支持保守派,武斗频仍,形成大批判的严重阻力,使得毛泽东只好亲自出面给封疆大吏们做工作。七月十三日,毛泽东决定视察大江南北。第一站就选定具有重大战略地位而情况最为混乱严峻的武汉三镇。
当晚,周恩来打电话远在重庆的谢富治,令其连夜赶往武汉负责毛泽东安全;空军司令吴法宪通知武汉空军政委刘丰迎接周恩来专机。这两种安排说明中央已不信任武汉军区。
翌日晨,也就是七月十四日的早上,周恩来率李作鹏和海、空军作战部长抵汉。显而易见,带有威慑性。中午,谢富治、王力、余立金偕&ldo;北航红旗&rdo;四名造反派,以中央代表团名义赶到。这样一个班底如何断案,不言而喻。
夜间,从来忌讳坐飞机的毛泽东在汪东兴、杨成武、郑维山、江腾蛟簇拥下乘专列到达;至此,陆海空三军配齐,广州、南京、济南几个军区,包括溯江而上,后来亮相的东海舰队,对武汉形成合围之势。显然,中央对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作了充分估计和准备。
毛泽东下榻东湖宾馆梅岭一号。周恩来住百花一号;谢富治、王力住百花二号;刘丰带电台、保密机与周恩来同住一幢楼,作应变之用。中央如临大敌的布置,陈再道浑然不觉,更不知毛泽东秘密来到武汉。
到汉的第二天上午,毛泽东亲自指示周恩来:&ldo;要他们放了朱洪霞,给工人总部!&rdo;
司徒自然不可能知道这些最高机密。就在毛泽东作出决断的当天,即七月十五日下午,在武胜路新华书店周围的墙壁看大字报时,她又同立言争论开来。
&ldo;刘老师,&rdo;司徒以讥诮口吻喊着立言:&ldo;你看看,是不是名副其实的下车伊始,来了就去新湖大看大字报……&rdo;立言听司徒对自已&ldo;老师&rdo;长,&ldo;老师&rdo;短地称呼,自然懂得内中讽刺意味,微笑着回答:&ldo;旗帜鲜明嘛!&rdo;司徒哼一声,接着说:&ldo;谢富治抱起一个小伢,问:百万雄师好,还是工总、三新、二司好?听见小伢回答三新、二司好,就笑着点头!一个小伢的话能听么?&rdo;立言耸耸肩,答道:&ldo;糯米打糍粑,小伢说实话!&rdo;&ldo;你莫跟我诡辩!这又不是什么生活琐事。一个四岁的小伢能懂什么?我敢肯定是受他爸爸妈妈影响,甚至是有人教他说的!&rdo;向来温柔敦厚的姑娘横着眼,噘起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