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123

第38章（第1页）

杜师娘和胡荷花挤拢静坐学生时，过来一个便衣拦住她们，吆喝道：&ldo;干什么！干什么！&rdo;杜师娘正待上前解释，胡荷花不耐烦地扒扒便衣：&ldo;我找我的姑娘，要你胡岔八岔！&rdo;便衣上身微微后仰，嘲弄地冷笑着上上下下打量她好一会，似要蓄足怒气发作；一个同伴拍拍他肩膀：&ldo;让家属做工作还有效果些嘛！&rdo;这样，那人才悻悻地挥挥手放行。胡荷花用眼角瞟两个便衣一眼：&ldo;我做工作？我来送东西她吃。吃饱喝足叫她有精神静坐！&rdo;

立言瞅表婶大大咧咧，咋咋呼呼，会心地微笑了。他看两个女人弯腰转了一圈，各自找到女儿，凑拢去嘴里说着什么，掏出包里食物；虽然听不见他们说的话，从焦急表情猜到，是担心女儿饿坏身子骨。点心、面包、馍馍映着阳光，仿佛散着发酵的香甜；桔子罐头更是晶莹耀眼。两位姑娘却是表情漠然推开，更加挺直腰杆；任母亲如何往怀里送，往面前堆，盘腿端坐，一动不动。执拗幼稚的面孔，霎那闪现的光辉如归元寺佛顶的毫光。做母亲的只能摇头叹息，用手掌抹眼泪。推已及人，两个母亲不约而同将食物分赠女儿近旁的其它孩子。不是被笑着摇头谢绝，就是目不斜视，不予理会。最终，两位母亲只好叮咛一番，捂着脸怆然退出。围观人群为这悲壮场面感动，眼里转动着泪水。有人终于忍不住呜咽出声。闪光灯这里那里闪耀着。警察有点慌乱，极力压住阵脚又不知所措。蓦地，像春雷爆发，有人高呼一声：&ldo;向革命小将学习！向革命小将致敬！&rdo;警察四顾寻找喊口号的人。不防，所有人都高喊起来：&ldo;向革命小将学习！向革命小将致敬！&rdo;一时，口号声响彻云霄。

这当口，从马路两头跑步赶来大队红卫兵。人们以为又是声援队伍，自动闪开一条通道。哪知，来的队伍老远就齐声呼叫：&ldo;二癞子，学生意，蚀掉裤子，光起屁股腚！&rdo;走近静坐绝食的学生，更是狂呼乱叫地讪笑：&ldo;静坐只能触及屁股，不能触及灵魂！&rdo;&ldo;坚决反革命！&rdo;&ldo;绝不许反革命组织工总翻案！&rdo;大伙这才看清，他们打的旗帜、戴的袖章印有&ldo;红卫兵第三司令部&rdo;或&ldo;红卫兵&rdo;字样。

志鹏为自已策划的戏剧性场面得意地笑了。杜小蓉霍地起身，对着来人反唇相讥：&ldo;保皇党！康有为的徒子徒孙，康三司！&rdo;她这一喊，人们觉得太贴切不过：&ldo;真是康三司！康老三！康老三！&rdo;三司由此被称为&ldo;康老三&rdo;。

小蓉身边一个清癯英俊青年站起身，叉起腰，抬抬眼镜，愤激地指着闹嚷嚷的三司战士：&ldo;谁叫你们来同三字兵掺和的？太没纪律了！&rdo;他就是三司勤务员杨卫东。这位工学院大学生爱上豁达、爽朗的姑娘。有次，看见她和立功在一起，带点忌妒地问：&ldo;他是谁呀？&rdo;小蓉答：&ldo;是截木头。&rdo;‐‐姑娘悄悄喜欢上父亲的徒弟。爱他的聪明，爱他的幽默，爱他的酒量；杜玉章常给立功劝酒：&ldo;喝呀，大将必有大量！&rdo;小蓉和母亲往往也陪同开怀畅饮。划拳、猜谜、出酒令，打杠子老虎。本来，老虎吃鸡，鸡啄虫，虫啃杠子，杠子打老虎。小蓉偏说老虎啃杠子，让立功喝酒。喝够了酒，罚立功讲故事，取笑戏弄他。连玉章夫妇都看出女儿心事。立功浑然不觉。所以，小蓉称之&ldo;木头&rdo;。杨卫东听出话中意味：&ldo;你喜欢他，他不领情吧？&rdo;小蓉嘴硬：&ldo;我才不会主动喜欢谁！除非有谁主动向我提出！&rdo;杨卫东乘机接住话茬：&ldo;要是我向你提出呢？&rdo;小蓉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ldo;你块头都比我小，还戴付眼镜！&rdo;瞧杨卫东仿佛当头挨一棒，可怜兮兮地，姑娘不忍心，挽一句：&ldo;当然，主要还得看你对我如何……&rdo;这话给了杨卫东希望和鼓舞。小蓉静坐绝食，杨卫东陪同她参加了。不料，自已部属跑来捣蛋，他气极败坏厉声斥责；但是，来的一群人并不服，反而质问：&ldo;你为反革命分子翻案，凭什么听你的？&rdo;

本来，在工总问题上，他与志鹏有分歧。事后一查，是志鹏擅自与三字兵联合行动。开会时，杨卫东指责志鹏架空自已。但是，不少人支持志鹏；一怒之下，杨卫东学着国民党左派成立&ldo;国民党革命委员会&rdo;，打出&ldo;三司革联&rdo;旗帜。与中学红联、公安联司、文艺革司等组织并肩作战，为工总翻案。

再说，胡荷花、杜师娘一步一回头，难舍地离开汉阳公安局；忽听得背后起了骚动，闹嚷嚷，担心女儿出什么事，慌忙大步流星转头来。

恰巧，十几辆汽车拉着满车爹爹婆婆，举着&ldo;红城公社&rdo;旗帜，叫嚷：&ldo;触及屁股，不能触及灵魂！&rdo;、&ldo;坚决不许反革命翻案！&rdo;直奔过来。

人们看见大群家长里短的老货让人搀扶下车，崴崴挪挪，如皮影戏里人物走路，捂起鼻子笑了：&ldo;横扯公社来了！横扯公社来了！&rdo;

&ldo;横扯&rdo;二字，武汉俚语，是指不懂道理或不讲道理，一味胡搅蛮缠之意。&ldo;横扯公社&rdo;又是胡荷花起的诨名。

胡荷花初进街办轧花厂，胡传枝是厂长。看在李卫东的面子，胡传枝对她还客气；认作同宗，喊&ldo;家门&rdo;、干妹子。胡荷花对她也尊重；时间一长，耿直豪爽的胡荷花讨厌&ldo;红脸&rdo;盛气凌人、神气活现的派头，时时发生争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