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已是初冬,城外一派万物萧疏的景象。幸而天气晴朗,淡金色的阳光照射在原野和树林之上,给这辽阔的空寂增添了几分亮色。司马伦深深呼吸了几口郊外的空气,清新的寒意让他的精神终于振作了几分。
张林似乎很熟悉道路,牵着马一路前行,穿过了一片秋收后空旷的菜园,前方陡然便是一条小河。那小河从上游蜿蜒而来,尚未完全冰冻,河水如同半透明的琉璃一直铺陈到前方的山坡下,这才拐了个弯儿消失不见。
司马伦骑在马上举目四顾,视线所及皆是灰蓝色的天空,灰黑色的土地和灰白色的河流,虽然让人心胸开阔爽朗,看多了却难免单调。他正要问张林究竟要带自己去哪里,忽然眼前一亮,前方的河岸边,多了一个红衣的人影。
天气虽然寒冷,那人却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绛红色锦袍,外罩同色的纱披,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随意披在肩上。他静静地背对着司马伦坐着,似乎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并没有打扰到他,仍旧专心地执着手中的钓竿,并未回头看上一眼。
“停!”司马伦忽然喝止了牵马的张林,目光一瞬不瞬地盯住了垂钓人的背影,只觉得这灰蒙蒙的天地中,陡然因为这一袭红衣而生动鲜活起来。司马伦年纪虽不大,却早阅惯花丛,单从一个背影就已经看出,面前这个人必定是人间绝色。
为了映证自己的判断,司马伦跳下马,朝着红衣人走了过去。
听到司马伦的脚步声,这一次红衣人不再无动于衷。他手一抖从小河中扯出一条活蹦乱跳的鲫鱼,忽然转过脸朝司马伦笑了笑。
司马伦蓦地愣住了。他府中美妾娈童无数,却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面前这红衣人的美貌。若是单以容貌而言,怕是只有洛阳的潘岳和胡芳才能勉强胜过。
“想不到琅琊这个小地方,竟也有如此惊世绝俗的美人。”司马伦惊艳地赞叹。
“是琅琊王殿下吗?”那红衣人姿态闲雅地放下钓竿,起身朝司马伦拱手为礼。
“你认得我?”司马伦呆呆地问。
“王爷天潢贵胄,在下怎么会不认得?”红衣人粲然一笑,眼波生辉,“在下不仅认得王爷,还能猜到王爷的心愿呢。”
“哦,说说看,本王有什么心愿?”司马伦饶有兴趣地问。
红衣人弯腰从钓钩上将那条挣扎的鲫鱼取下,忽然一扬手将它扔回了河水之中,别有深意地笑道,“潜龙在渊,却始终期待着一飞冲天。王爷人中龙凤,又怎么可能甘心困在琅琊?”
“是人都知道本王想回洛阳去。”司马伦见这红衣美人言笑晏晏,忍不住凑上去涎着脸笑道,“这个不算,你再猜猜别的心愿?”
“王爷还有什么心愿,我可就猜不出了。”红衣人掩口一笑,忽然压低了声音道,“不过我倒是可以猜一猜,究竟是谁陷害了王爷。”
这句话一出口,倒把司马伦吓了一跳。他猛地后退一步,惊疑地盯着面前素昧平生的红衣人:“你是谁?谁派你来的?”
“是上天派我来的。”红衣人忽然敛容行礼,“在下五斗米道金真天师孙秀,见过琅琊王殿下!”
若是平时,司马伦听到孙秀的姓名,少不得要夸赞一句“名如其人”,可是现在,他满心都是疑惑,竟连平时惯用的调笑语都无法出口,只是期期艾艾地问:“什么上天?上天派你来找我做什么?”
孙秀见他惊惶的模样,显然余悸未消,不由对这位琅琊王的胆色稍稍失望,却不得不振作精神道:“在下得天神指引,前来辅佐琅琊王成就大业。王爷吉人自有天相,迟早有一天能龙翔九天,得偿所愿!”
“我能有什么大业?”相较于孙秀的轩昂,司马伦满脸都是颓废。他一屁股坐在河边的草地上,自暴自弃地道,“我现在沦落得这么惨,却什么办法都没有。”
“上天派在下来,就是为王爷想办法的。王爷可知道您的敌人是谁吗?”孙秀锲而不舍地问,以他一贯魅惑人心的本事,对付一个资质平庸的司马伦完全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