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末初春的北京,风依旧凛冽,如刀刃般割着行人的脸颊。街头巷尾还残留着冬日的萧瑟,树枝光秃秃地伸向天空,尚未抽出新芽。陈明泊和万临那场围绕“辞职”的争论,已经过去三天了。时光流转,可那夜争执的余波,却像一根扎在心底的刺,偶尔会不经意地划破平静,让人心头泛起一丝隐痛。
这天,万临刚结束完一个部门内部的讨论会,会议室里还弥漫着紧张讨论后的气息。她整理好文件,正准备离开,手机屏幕骤然亮起,是邵然发来的微信。
【邵然】:下午两点在会议室A等你。上次提到的计划书,我做了调整,想听听你最新的意见。
她盯着手机屏幕,沉默了一秒,脑海中闪过邵然那略带深意的笑容。随后,她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轻点,回复:“好的。”
——
会议室A的门虚掩着,门缝中透出些许光亮。万临抬手,轻轻推开那扇门,门轴转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邵然正低头在修改什么,听到开门声,他猛地一抬头看到她,嘴角立刻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你比我预想的早两分钟,效率一如既往地高。”他的声音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
“合作是互相的,尊重时间也是。”万临神色平静,坐在他对面,动作优雅地翻开邵然递过来的新版本材料。她的目光扫过首页,微微皱眉,旋即淡淡道:“你这版思路做了比较大调整,格局放大了。”她的语气沉稳,透着专业与敏锐。
“你提的反馈我都仔细想过。”邵然撑着下巴,手肘稳稳地落在会议桌上,目光柔和地看着她,那眼神仿佛能将她看穿,“我很少对一个项目这么上心。”他微微前倾,身体语言充满了暗示。
“是对项目上心,还是对项目合作的人上心?”万临没有抬头,指尖轻轻摩挲着纸张边缘,语气不咸不淡,像一潭平静的湖水,却暗藏波澜。
邵然轻笑了一声,那笑声低沉而富有磁性,像是早就预料到她会这样回应:“如果我说都有呢?你会不会觉得我不够专注?”他微微歪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万临合上计划书,动作干脆利落,抬眼与他对视,那眼神清澈得让人无处藏匿,仿佛能洞悉他内心的每一丝想法:“你太聪明了,邵然,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什么时候该退一步让人舒服。可你也知道,我从不相信巧合。”她的眼神坚定,毫不退缩地迎上他的目光。
邵然靠向椅背,身体放松地陷进椅子里,微微一笑,带着一点调侃的味道:“那你信什么?命运?缘分?还是你口中常提的——现实?”他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我信选择。”万临声音平稳,一字一句,像是从心底最深处发出的宣言,“而且,大多数时候,是理智的选择。”她坐得笔直,身姿挺拔,展现出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
空气在短暂的沉默中流动了一瞬。邵然没有接话,桌上的红茶轻轻晃动,像是被这微妙的气氛所影响。他终于站起来,动作缓慢而优雅,把资料重新归拢在文件夹中,纸张的摩擦声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
“我听说你最近在考虑离开北京。”他忽然问道,声音低沉,打破了这份宁静。
万临眨了眨眼,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觉:“项目方向不固定,随时可能变化。”她回答得滴水不漏,语气平淡。
“你知道我不是问项目。”邵然低声道,声音愈发低沉,像是在倾诉一个秘密,“也许你不信我,但我是真的希望你留下来,无论是作为合作伙伴,还是朋友。”他向前迈了一步,目光紧紧盯着她,试图从她的表情中捕捉到一丝动摇。
“邵然。”万临轻声唤了他的名字,声音里有着坚定和克制,宛如寒夜中的一束光,“你是个很优秀的人,我也很感激你对工作的认真。但如果你希望我们之间的互动能一直维持在有效的合作轨道上,就别再尝试混淆边界。”她微微皱眉,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悦。
邵然看着她,目光深邃,片刻后缓缓点头:“明白了。”会议室内的灯光被调至柔和,昏黄的光线洒在他们身上,墙上挂着的一幅灰调城市剪影让这个本就安静的空间更添几分沉稳感。邵然将文件收回文件夹中,却并没有立刻结束谈话的意思。他缓缓将身子前倾,双手交握在桌上,骨节分明的手指紧扣在一起,语气低缓,像是随意寒暄。
“万临,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他看着她,眼神中充满了探究,“你从美国读完书,再到新加坡,现在又回到北京——这么频繁的切换,难道你从来不觉得累吗?”他微微歪头,表情中带着一丝关切。
万临转动手里的笔,指尖动作轻盈而有节奏,像是防御性的无意识动作。她没有立刻答话,而是抬头望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静而深邃,淡淡一笑:“对我来说,最累的是待在不属于自己的地方。哪怕远,也比错的舒服。”她轻轻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慨。
“那你觉得,北京属于你吗?”邵然问,话音不急,却有意放慢了语调,像是刻意给她时间去品味这句话背后的分量。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表情的变化。
万临的眸光在他眼里逡巡一瞬,随即移开,望向窗外那略显灰暗的天空:“我还在找答案。”她的声音轻柔,像是在对自己低语。
邵然勾了勾嘴角,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深意:“那个人呢?他属于你吗?”这句话一出口,空气像是骤然降了两度,整个会议室的温度仿佛瞬间降低。
万临指间的笔停了,她的手指微微收紧,笔身被握得更紧。她抬眼直视着邵然,眼神不再回避,而是带着锋锐与沉静,宛如一把出鞘的利刃:“邵然,我以为你很清楚,我不是那种喜欢被人绕弯子套话的人。”她的声音冷冽,带着一丝警告。
“我没绕。”邵然笑了笑,依旧不卑不亢,笑容里却多了一丝坚持,“只是我不喜欢把赌注压在一个没有答案的地方。你知道吗?我今天早上看到了一份数据报告,是我朋友在金贸那边调的——北京最近一年,外资机构在裁撤团队,岗位收缩很严重。”他微微眯眼,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忧虑。
他顿了顿,眼神微眯,继续说道:“尤其是像你这种背景、国籍……都不太明确的情况。”他的声音低沉,像是在陈述一个残酷的事实。
万临笑了,那笑里不带怒意,却让人清晰感受到一种微妙的疏离。她的笑容里带着一丝嘲讽,像是在嘲笑他的自作聪明:“你想说的是什么?”她问,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压迫感。
“我只是觉得,有时候选择权,看起来在你手上,其实并不。”邵然放缓语气,带着些许怜惜的意味,像是在安慰一个受伤的孩子,“你有没有想过,他也许会为了你放弃一些东西,而你,却可能没法为他补上任何东西。”他微微摇头,脸上露出一丝遗憾。
万临没有立即回答。她的眼神沉了几秒,像是在整理情绪,也像是在权衡分寸。随后,她站起身来,动作缓慢而沉稳,拿起桌上的文件夹,将笔别在封面里,走到窗边,背对着邵然。窗外的风拍打着窗户,发出轻微的声响。
“你很聪明,邵然。”她轻声道,语调却不带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可惜聪明的人,总喜欢假设别人的底线。”她微微叹气,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
邵然走近几步,脚步轻缓,目光落在她挺直的背影上,语气轻了些:“我不是想逼你。我只是觉得,你值得拥有一个不需要时刻证明自己的选择。”他的声音柔和,试图打动她。
“可我不想要你来定义什么叫‘值得’。”万临缓缓转过身,眼神淡定,目光坚定地看着他,“你说,北京的秋天冷。我知道。但它的风,也很真实。”她微微扬起下巴,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倔强。
她走回会议桌边,将文件整理好,动作有条不紊,又抽出那张夹在最后一页里的滨海湾夜景照片。照片上的灯光璀璨,如梦如幻。
她看了一眼,像是确认照片上的墨迹没被手指蹭花,接着将照片折成一只纸船,动作娴熟而优雅,轻轻地放回桌上,推向邵然。纸船在桌面上轻轻滑动,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这是你的一片心意,我收到了。”她语气平静,眉眼间一派从容,“但不需要寄望它能漂向哪里。”她的声音坚定,不容置疑。
邵然看着那只纸船,神色不动,眼中却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却也不再多言。他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在重新审视面前这个女人。
他最终轻轻点了点头:“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