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你说董贤妃会喜欢咱们送的牡丹么?我可是听说,她效仿韦后生前行事,在宫中戒奢以俭,居不重席。你挑的这几株都是花中上品,若是被她拒了岂不……”
岂不尴尬。
灵鹭和云狐挽高衣袖,助力雪存,将六株形色各异的牡丹,小心搬进马车。
董贤妃近日总爱召雪存进宫。
自从雪存在花朝节一鸣惊人,她便对雪存青眼有加。花朝节后,她常召雪存进宫为她抄录诗文,整理成册。
这些诗文或为六朝散篇,或为当今圣人偶尔起兴所作。
董贤妃本闲来无事,今年一见雪存的字迹,就临时起了整编文选的兴致,是故隔三差五就叫人把雪存请进宫。
她虽无皇后头衔,可却是当今后宫真正的掌权者,说话总是温温柔柔,平易近人,不摆架子。
雪存心想,与她交好,说不准来日能派得上用场。
与高位之人结交同做生意的门道别无二致,一言一语你来我往间,皆是暗藏算计,雪存并不觉得奉承讨好可耻。
眼下牡丹花期已至,洛阳送来的名贵牡丹一批接着一批,她精心挑了六株,打算今日送去董贤妃跟前。
数目不多不少,也方便董贤妃收下。
雪存盯着含苞欲放的花苞,思忖片刻,胸有成竹轻笑道:
“贤妃知晓这些牡丹出处是元氏,她必不会收下。可若是告诉她,这是我在兰陵坊时亲自栽培出来的,兴许她会领我这份情的。”
何况兰陵坊旧宅,的确有小块种植牡丹的花圃,经得起“有心人”查探。
一切准备妥当,雪存和云狐灵鹭坐上进宫的马车。
她万万没想到,华安公主今日亦在宫中,且眼下就在董贤妃殿内。
雪存不敢贸然入内打扰,也不好随意走开,只能静站在殿门外,颔首等候。
公主得知董贤妃有客来访,且那位小客人是元有容的女儿。没过多久,她拍了拍董贤妃手背,起身笑道:“本宫先回府了,望贤妃在宫中多多珍重。”
董贤妃再三挽留,奈何公主去意已决,只好一路相送到殿门。
眼见公主的艳色裙摆越来越近,雪存心一横,咬了咬牙,提前在门外跪好行礼:“臣女见过贤妃,见过公主,贤妃千秋无恙,公主千秋无恙。”
公主疾步如飞,连个正眼都没瞧她,倒是董贤妃,轻言细语地免了她的礼数。
这还是自己第一次离公主这么近,以往宴会,虽听闻公主亦在宴上,可雪存总是刻意避开她,不去碍她的眼。
看这架势,公主对自己可谓完全看不上眼。看不上就看不上吧,娘亲和公主府本就关系尴尬,倒省了她不少事。
雪存方这般想着,公主的脚步却猛地顿住,吓得她心跳都快了几拍。
公主徐徐转过身,迈着优雅的步调,长而沉的裙摆拖得石砖沙沙作响,径直朝雪存走来。
雪存不禁万般紧张,莫非是方才她礼数不到位?还是身后云狐灵鹭不到位?不应该啊……
她胡思乱想之际,公主的目光,宛若一把削铁无声亦无痕的利刃,一点一点,从头到脚,蚕噬着她的身躯。
雪存莫名回想起夜闯她闺房的姬湛,暗道这母子二人真是奇了,连目光都如出一辙,叫人如芒刺背,生不如死,一道眼刀便是一记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