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公主府不是信奉道教么,姬湛怎么也来法会了。
他甚至直接当着一众人的面,管小沙弥们叫秃驴。
真没礼貌。
雪存有点想掐人中冷静一下。
清河王干咳道:“仲延,佛门重地,不可妄语。”
姬湛环抱双手,艳丽的面上含着笑,缓步走来:“佛祖慈悲,小师父们想必也不会与我这个俗人计较。”
他的目光并未落到自己身上。
雪存不愿与姬湛再同处一地,忙借机找借口溜走:“清河王,寺中天竺高僧要开始讲禅了,臣女先行一步。”
姬湛却忽向她开口问道:“天竺高僧?就是那个又黑又瘦的红胡子老秃驴?听说他们天竺人十年八年都不洗一次澡,这你们也能忍。”
他笑眼邪肆,点漆双眸直勾勾盯着雪存不放,一副势必要找出她失控痕迹的架势。他凝眸盯了好一会儿,确实瞧出雪存在隐忍地失态。
她那张漂亮的脸蛋慢慢红了,下颌绷得紧紧的,看不惯他,又拿他没办法。
姬湛对她的反应很是满意,眼底一惯戏谑的笑意中不知不觉多了几分真心。
清河王知道,对付姬湛这种行径,要用何种方法。索性直接不加以训诫,更不与他费口舌,转问雪存道:“法会结束后,七娘子可要布施?”
雪存:“是,臣女奉家母之命,又一早与住持协商好了,特意为小师父们准备了新的僧服,待到法会结束便分发。”
眼前二人都将自己刻意忽视,姬湛也不恼,唇角依旧噙着抹贱兮兮的笑,悠扬地轻哼起歌儿来。
见姬湛的气焰灭下,清河王对雪存浅笑道:“小王亦为法华寺购置了大量经书,法会结束,七娘子可愿与我一同布施?”
今日布施者无数,若无权势,只能乖乖排队等候,可跟清河王一起就不同了。这样也好,能省下不少时间,雪存点头同意。
……
雪存与清河王一左一右,相隔不过两三尺,一个支起张分发僧服的桌子,一个架起张堆叠经书的高案。小沙弥们领完新衣,往旁边挪一步,就能领到经书,简直省时省事。
布施乃是行善积德之举,每到此时,身份再显赫的人也会亲力亲为,是故云狐灵鹭及清河王府奴仆,都只是站在一旁打下手。
小沙弥们虽都是出家人,但他们年岁尚小,身上还保持着俗世小男孩的腼腆天真。双手接过新衣,一仰头,望着雪存的脸,比壁画上的飞天仙子还美丽,就呆愣愣地瞪大双眼,嘴也不听使唤了,张得能塞下颗鸡蛋,道谢的话语更叫人无可奈何:
“多、多谢清河王妃。”
小胖墩沙弥身后站着的细瘦小沙弥,忙拽着他的衣袖,窃窃私语提醒他:“说错啦,说多谢施主就行。”
雪存轻笑着,好言解释道:“小师父,我不是清河王妃,往后若再见我,莫要喊错啦。”
她担心小沙弥触碰了清河王的忌讳,又转看向清河王:“郡王,这位小师父不知您家事,一时失言,您……”
“区区小事。”清河王大度地摆手,“我怎会放在心上。”
他刻意侧了侧身,把嘴角用力下压,不叫雪存瞧见他是何神色。
方才听到那句多年不曾听见的“清河王妃”,真是恍若隔世,悲喜交加。叫他呼吸一滞,眼前一片眩晕,时而将一旁雪存的身影看作亡妻;时而又清醒无比,这个小姑娘就是她自己,不是任何人。
他期待着雪存能主动再与他说些什么。
雪存殊不知此刻清河王心底百感交集,仍在认真地分发僧服,她目不旁视,对每个接过僧服的小沙弥都施以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