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聿悻悻回身,见冀安王爷阴沉着脸过来,先他一步推开了房门入内。扑面一抹奇楠馨香,想来是丫头们又换过真的熏香了。允聿早无暇顾及这个,抬步跟着入内。
琉璃灯被点起来,内室缓缓明亮,允聿小心看他一眼,面前之人突然回身凝视着他问:“你和北汉公主的侍女私定终生?”
允聿一愣,方才在门口还问他去了哪里,父王分明是知晓。他将视线自那冷峻脸庞缓缓移下,还在思忖着瑛夕的事该怎样应对。冀安王爷却恨恨道:“果真是那样……你,你何时认识公主的?”
那叫瑛夕的侍女来王府时,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感情并不是爱慕,冀安王爷虽未见过那北汉公主,可肯为允聿设下这样大的局,非一日两日的情分能行的。再加上方才他问允聿时,他一低头的迟疑,冀安王爷便更加确定了。
他与公主有私情——竟是真的!
这样一想,冀安王爷的脸色大变,愤怒地盯住自己的儿子。也不必等他回答去了哪里,除了锦绣别苑还能有哪里?
允聿却像是刹那间被戳中痛楚,面前的人是他的父王,他倒不是怕被他知道,只是叫父王说出来,好似又在无情地提醒——他与令妧绝无可能!允聿一下子说不出话来,胸口似被重物压着,他沉重呼了口气,转至床边坐了。
“你怎这样糊涂!”冀安王爷直直落下话来。
允聿苦笑,怎叫糊涂?他与她相识时并不知道她的身份,不过是造化弄人罢了!
见他不说话,冀安王爷又站良久,才低声道:“明日随我去宫中谢恩,父王想过了,明早便奏请皇上允准你去军中历练历练。”
“您要我离京?”允聿猛地一抬头。
冀安王爷脸色不变:“那也是为了你好。”
他忤逆道:“我不去!”
“由不得你!”冀安王爷的语声加重,却见他蓦地起身,冷冷地笑:“我跟随胤王有什么不对,我爱一个人也没有错,难道父王还怕我会因为公主做出些令王府蒙羞的事来吗?”
“住口!”冀安王爷冷冷一喝,讥讽道,“胤王不乏血脉相连的亲兄弟,他与他们都不亲会和你亲?你这辈子就只有一个兄弟,就是你哥哥!现在你竟要为了外人来忤逆你父王吗?”
他一声“外人”说得尤为分明。允聿只觉胸口一窒,漠然道:“我时常会听得朝中大臣提及当年怀义一战,父王睿智的退敌计策时至今日仍叫人赞不绝口。他们还说,当年连皇上也以为此战必败,是父王坚持不退兵。”怀义是南越西南屏风,怀义一破,蛮夷军便可长驱直入。那双苍老眼眸隐隐闪过一抹光,允聿接着道,“您告诉我,当年一心为国,一心为皇上的冀安王怎会变成如今这样?您不准我跟随胤王,当年您不也是一路跟随当今皇上过来的吗?皇上亏待您了吗?堂堂王爷之尊,荣耀可比亲王,是您自己不要实权!所以儿子就是不明白!”
在皇上面前,他极力做一个安分守己的闲散王爷。仿佛在父王眼里,天家的人都不是好人。
长夜静谧,内室父子两人的身影依旧。
冀安王爷被他气得笑了,颇有几分自嘲:“你如今是觉得父王怯弱,没资格教导你?”
允聿将脸别开一处,说不出话来。
冀安王爷却又道:“你辅佐胤王,倘若他来日登上大宝,便还会和现在这样对你?”他一顿,哂笑着,“皇上就是皇上,没有那么多兄弟情分来分给你!你和北汉公主的事,有朝一日被他知晓,你可曾想过后果?”
皇上就是皇上——这分明说的是假想日后胤王登基的事,可允聿怎觉得怎么听父王都像是在暗指当今圣上?早前的事允聿也不是一无所知,今上即位前,各位皇子竞争尤为激烈。而皇上因为有父王和另一人相帮才得以顺利坐上皇位。那另一个人,便是后来建璋十年因叛乱被诛的梁王,亦是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皇上登基后,梁王和冀安王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封赏不断。皇上登基之初,周边蛮夷骚扰不断,各地也常有动荡,全是冀安王与梁王联手平定。他们一文一武,所向披靡,终于替南越拿下一个太平盛世。此后,梁王一脉迅速壮大,手握兵权,不甘屈居皇上之下起兵而叛乱。允聿的大哥便是当时王师兵的一个先锋将军,在那一场杀伐中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