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晚上没怎么好好睡着,翻来覆去间半梦半醒,脑海里全是他小时候和父母在一起的画面,还有他妈妈临终前的事情。
他不曾想过前半辈子最重要的人,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在他的三十岁退场。
袁铮肩头的衬衣不觉间濡湿一片,他微微偏了偏头,用脸侧去蹭蹭叶南舟的发心,握住他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抹平手掌,将自己的五指缓缓按进去,低喃般一遍一遍地说:“以后有我,有乖宝在,我们会越来越好的。”
叶南舟的手掌倏忽收紧,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道握住袁铮的手,用力到手指的每一根骨节都发白透红。
他语气却反而轻飘飘地说:“要是你伤害宝贝,我就杀了你。”
顿了顿,不等袁铮反应,他又咬着牙说,“我说到做到。”
袁铮心头震动,反手托起他的下巴,见他满脸薄泪,合眼时只剩下爱一片凄凉与绝望。
他几乎不怀疑,如果没有法律的存在,也许叶南舟真的会杀了叶建平。
叶南舟从来也不是看上去的那么温柔平静,他心里藏着一只不为人知的、由痛苦和无望造就怪兽,随时准备吞噬一切,包括他自己。
袁铮强势地抱住处于极端情绪中的叶南舟,揉着他的头发安抚,一遍一遍承诺:“不会的,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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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建平这阵子苍老了十几岁,在叶南舟上次回家时还是一头黑发,如今已经两鬓斑白。
可惜,叶南舟见到的时候,并不觉得怜悯与心疼,只觉他不过是强弩之末,在最后撑着一口气。
父子隔着一张桌子相见,却像是隔了千山万水,永远无法走近。
叶南舟道:“我的律师说你要见我,什么事?”
叶建平在细细地打量自己的亲生儿子,苍老但凌厉的眼神流露出一丝失望:“南舟,你做事情,真的一定要这么绝吗?”
上一次说这句话,是为一个不相干的人。
这一次,是为他自己。叶南舟放在桌上的双手十指交叉,眸光直直地看着叶建平:“只是跟你学了一点皮毛而已,还比不上你万分之一。”
叶建平的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
一句话,让叶建平心里高高筑起的城墙倒塌一般,狂风肆虐而起,令他震怒异常。他咬牙切齿地道:“我是你爸爸!”
在诸多传统家庭中,这句话相当于“我是绝对正确”“我拥有最大的权力”“你必须要听我的”等等,代表的是绝对高高在上的地位。
但此时此刻,这句话却显得如此单薄无力。
因为叶南舟用法律消减了这一层关系的重要性,如今,他们之间是“被告”与“原告”,是“受害者”与“加害者”。
叶南舟眼圈微红,对他道:“你忘了,我虽然是你的儿子,可也是个人,我的孩子也是一个人。我们都是活生生的生命。”
叶建平情绪震动地打断他:“叶南舟!你别忘了,是我供你念书,是我养大你,是我让你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你翅膀硬了,想要反对我的意见?”
叶南舟冷冰冰地将自己要说的话说完:“你任意地处置我孩子的时候,有没有把我当做你儿子,有没有把我的孩子当做一条生命?”
说到这里,他情绪难以自控,十指相扣的双手在桌上狠狠砸了一下,“你在谋杀我的孩子你知道啊吗?!那个孩子也是你的孙子,亲孙子!可是你却选择了亲手遗弃他。”
叶建平强撑最后的余力,坐在椅子上,人都在发颤。
他想试图控制一下自己的,可是身体全身都在神经性抽搐,大脑在一瞬间是空白的。
门外有人进来提醒:“请控制一下你们的情绪。”
叶南舟深呼吸,仰了仰脖子,恢复以往柔和的模样:“如果你见我,只是想骂我两句,那你现在目的达到,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