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名手下口中得知,殷律果然在南淄州十万大山里出了意外。
殷顼的脸登时灰败无比,这么说,澜贵太妃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澜贵太妃的马车还没有直接回京城王府,而是拐到了城外一座香火旺盛的寺庙。主持大师亲自出来迎接,将太妃接至庙中僻静的院中,这里已经做好了太妃斋戒数日的准备。
主持大师刚告辞离开,派在江夏王葛兰山庄中的眼线便回来禀报,适才有一重伤之人回到庄中,面见王爷后,殷顼如丧考妣。
澜贵太妃淡淡地一笑,吩咐手下,将另外半幅遗旨,送进了葛兰山庄。
入夜,葛兰山庄中却又响起了音乐与歌舞声,江夏王殷顼坐在水阁中,左拥右抱,醉意薰然地看下头美姬的舞蹈,仰起脖子,畅快地饮着美酒。
左右美姬柔若无骨地攀附在殷顼身上,十根尖尖的青葱玉指从他衣襟里伸进去,大胆地撩拨着殷顼依然健壮的身体。殷顼呵呵低笑,反身压住一名美姬,猛一把撕开衣襟,便俯下了唇去。
别的美姬们不堪冷落,更加柔媚地凑近王爷的身体,轻轻拉下他的衣服,在他肩头上啜吻轻咬,娇哼有声。
乐声更加响亮,舞蹈更加欢快,在宴下侍候的仆婢们虽然看惯了这种风月场面,仍然有些难堪地低下了头,可耳朵没办法抬手堵住,只好听着那一声接着一声的淫言浪语、喘息低吟。
水阁外款步走上来一名年轻男子,男子面容俊美,一边走,一边说道:“皇叔雄风不减,依然还是当年叱咤花丛的风流少年。”
殷顼象被针刺了一下,急急推开怀里已经赤身的美姬,回首看过去。殷律站在通明的灯火中,白衣乌发,长身而立,脸上带着温和如三月春风般的笑容,正澹然地看着他。
碧莲峰顶的玉城中,从玉璧上放下来的黄鹂儿如同死了一般,四肢所有关节都已断裂,不知流了多少碧血,刀水三把她抱回寝宫的时候,她轻得就象碧潭上四时常生的一叶水草。
最珍稀的灵药被灌进圣女口中,大祭司带着祭司们跪在神像脚下不间断地念动经咒,所有碧族子民都在为圣女祷告,箭水季鹰更是时刻不离地守在圣女身边。
卫帝殷释在祭祀仪式上便已经苏醒,经过一夜地休整,已经恢复。听到这个消息,箭水季鹰非常高兴,匆匆赶到圣女寝宫旁边为卫帝安排的疗伤宫殿内拜见皇上。
殷释虽经这一场重伤,但被碧血神力救治后,不仅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痕迹,反而更显健壮,脸上神情坚毅,双目更加犀利有神,整个人由内而外焕发出崭新的神采。他也对自己体力突然充沛无比的内力感到惊异,抬腕看看双手,仿佛自己拥有了不可想象的力量。
箭水季鹰又是喜又是悲,喜得是皇上此番重生虽然仍是肉体凡胎,但有了碧血的庇佑,必将比以往更加强悍。悲的是黄鹂儿孱弱的身体遭此重创,尤其是被赤玉刀刺穿的左膝,膝盖骨完全碎裂,不知将来行动会不会有碍。
“皇上……”箭水季鹰语未成泪先流,用袖子抺了抺眼眶,“圣女大人她……还未苏醒……”
殷释抿紧薄唇,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抬脚向宫外走去,径直走进了圣女寝宫。守在宫内的绿舟等人淌着眼泪让开一条道,让皇上走到他的仪贵妃床边。
殷释慢慢走近,看着躺在床上的这个女人。她紧紧闭着眼睛,紧紧闭着嘴唇,脸上苍白得可怕,一头如云般的乌发蓬乱地堆在枕边,更加显得她的弱小与无力。黄鹂儿每个受伤的地方都被厚厚地包扎着,可是伤口很难愈合,碧血顽固地向外渗着,洇透了包伤的层层白布。
“娘娘她……”绿舟一开口便说不下去,转身死死捂着嘴低声饮泣。殷释皱了皱眉头,不知怎么地,心里突然十分烦燥,象是有一团火左冲右突,想撕开血肉和皮肤冲撞出来。他咬紧牙关,看着沉睡的黄鹂儿。
“仪……仪贵妃……”
往事难以忘怀,从望天阙上那个惊雷暴风中的初见开始,所有有她的记忆一帧帧在脑海中闪过,悸动、迷惑、深情、誓言,这些东西现在看来,是多么飘忽,多么难以掌握。
殷释觉得口干舌燥,那么熟悉的两个字,现在有些唤不出口。他握住拳,努力了又努力,低低地说了一声:“鹂儿……”
黄鹂儿一直紧闭的眼睫在这声低唤下,突然眨动了一下。周围众人一声低呼,全都露出惊喜神色。只见苌弘圣女又眨了眨眼睛,缓缓地睁开了那双碧绿色的眼睛,眼中深情似海,潋滟的柔光全部投射在卫帝殷释俊逸勇武的脸上。她没有力气说话,只有力气一直看着他,看到他安然痊愈,她便安心地开始流泪,大滴大滴的泪水象珍珠一样顺着眼角滑落,而她脸上却始终是那么安心的微笑。
殷释与黄鹂儿对视着,良久,良久。可是突然地一个撤身向后退了一步。黄鹂儿眼睛睁大了一些,恐慌地发现自己最心爱的这个男人,不知怎么地,竟然用一种如此生疏疑惧的眼神看着她。
第110章
第一百一十章
黄鹂儿虽然在殷释的低声呼唤之下苏醒过来,但是之后大部分的时间里还是昏睡着。和她的母亲、外婆以及许许多多同样被钉上玉璧的苌弘圣女不同,她没有从小到大一直生活在碧族人的崇敬与膜拜中,也没有一直用最珍贵的药材滋养着,所以她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了如此惨烈的祭祀仪式,尤其在她身上留下十二道伤口的那十二件神器并不全是苌弘胸骨所化的神咒银钉,其中赤玉刀、拒天箭的力量要凶暴许多,造成的创作也严重了许多。
以神咒银钉钉入圣女身体以获取碧血力量,这种可怕的祭仪是碧族最最重要的秘密,它不可能记载在某本被丢弃在碧莲峰顶玉城之中的古老典籍上,大祭司对此一无所知,箭水季鹰虽然知道祭仪进行的程序,但是仪式后对圣女的救治方法他也不甚明了。
所以黄鹂儿身上的十二道伤口,三天之后仍然有细小的碧色血珠向外渗着,她虽然不声不响,但能看出来伤口很痛。把圣女浸泡在从碧潭中刚汲来的冰冷潭水中,是箭水季鹰和大祭司唯一能想到的减痛方法。
圣女寝宫边一间不太大的宫室中央砌着一只白玉池,圆形池壁被非常精巧地雕刻成六瓣围拢在一起的莲花花瓣样式,黄鹂儿赤身仰面躺在水中,乌黑头发枕在脑后,长长地拖在白色的池壁外。一小颗一小颗碧绿色的血珠从伤口渗出,再在清澈的潭水中开出一小朵碧绿色的血花,渐渐将池水洇得也带上了一丝绿意。
重重轻纱从宫顶垂下,一层层地挡住从落地圆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光影随着纱幔的飘拂时明时淡,柔软得仿佛清晨刚刚零落的露水,轻轻一触就要破碎、就要失去。
一双同样患得患失的眼睛,就站在这重重的纱幔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