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澄正点兵点得热汗直流,快马传来圣旨:“且慢!南边水网纵横,恐有闪失。”
这一下可把澄整懵了。
他攥着虎符在营帐里转圈:“主上这是唱的哪出戏?
前日里不是说好要直捣建康吗?”
老参军捻须叹气:“您瞧,元英他们嚷嚷着南征,源怀又在边上拱火,主上怕是让这帮武夫吓着了。”
话音未落,又有探马来报:“梁朝那边听说咱们要出兵,吓得连夜修城墙,这会子怕是连尿都吓凉了。”
元澄跺着脚直骂:“糊涂!梁人修城正说明心虚!
这时候不出兵,难道等他们缓过气来?”
可圣命难违,只能眼睁睁看着伯之和宝夤在洛阳城里干着急。
后来人说起这事,都道魏主不乘机南下,实是失机。
唉,这哪是失机,分明是失了胆子!
十七岁的齐宝夤直挺挺伏在青石阶上,雨水顺着龙纹浮雕的檐角砸在他单薄的脊背上。
这少年郎已跪了三天三夜,衣袍浸得透湿,发间凝着血似的红泥,活像从土里拔出来的铁铸人像。
“陛下若不允发兵南伐,臣便跪成这阙楼下的第五百零一尊石狮!”
他忽然仰起脸,雨水混着泪水在苍白的面庞上犁出沟壑。
魏主元恪倚在鎏金銮驾里,隔着十二重纱帘瞧得真切。
这倔强劲儿,倒有几分古贤申包胥哭秦庭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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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他觐见。”
随着一声令下,銮铃叮当震落檐上积水。
少年人总以为眼泪能烫穿铁甲,却不知君王最见不得血性里掺着软弱。
宝夤踉跄着爬进暖阁,膝盖在青砖上蹭出暗红血痕。
“求陛下怜我齐氏三百年社稷……";
话音未落,喉头先涌上腥甜。
元恪摆手赐座,金麒麟香炉腾起袅袅青烟:“齐王要的可是复仇?”
“是雪耻!”
少年攥紧浸血的衣角,指甲掐进掌心,“梁贼窃国,臣当……”
“够了。”
元恪突然起身,佩玉撞得叮当乱响,“朕给你万人兵马,却要记得,借的刀总要还。”
两日后,朱雀门外旌旗猎猎。
宝夤披挂铁甲时,陈伯之正往他鞍袋里塞药粉:“这是金疮药,别又像上回似的……”
话音戛然而止——少年将军的甲胄下,赫然裹着带血的麻布。
授印仪式上,宝夤捧着虎符突然跪倒:“臣斗胆……求增募三千义勇。”
元恪望着阶下颤抖的年轻的背影,恍惚看见当年自己跪在佛堂求雨的模样。
“准。”
帝王心术最是难测,有时施恩不过是为收买忠心,有时垂怜却真掺了三分真心。
当夜,东城大营篝火映天。
宝夤抚着新赐的齐王金印,突然对着南方重重叩首,额角撞地声惊飞了栖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