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之上的钱沣,似乎很是恍惚,仿佛他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孤独的、无所谓的、混吃等死的冯霜止,就滑稽地躺在棺材里,那是她,是她自己。
难受极了,可是一滴眼泪也掉不下来,她只能看着,世界没有她的存在,只能看着。
灵堂外面,有一个人站着没有进来,那是朝廷的新贵,和珅,只是今日他穿得肃穆,脸上也没有笑意,在外面站了一会儿,便悄悄走了。
钱沣终究还是将冯云静娶进门了,作为续弦。
然而等待钱沣的也是噩梦,和珅是朝廷上最不好对付的一个新贵,贪赃枉法什么的,似乎也逮不到他的罪证,无数次弹劾无数次失败,最终和珅向皇帝提议,将钱沣放入了军机处,与和珅共事。
而后,灾难也就来了。
虚情假意的和珅,在官场上给予了他重重的打击,口蜜腹剑说的便是这伪君子了。
钱沣日益成为了和珅的威胁,和珅也终于有了杀他的理由,便在那茶水之中混入了毒药,让军机处下面的侍卫端了上来。
钱沣病倒了,作为同僚,和珅理当去看望,尊贵的和大人走进了寒酸的钱府。
如今已经成为了钱夫人的冯云静,坐在榻边照顾他。
隆冬季节,屋里烧着火炭,暖融融的。
平心而论,如今的钱沣正当壮年,不该如此虚弱,可是他看上去面色苍白,没有意思的血色,甚至显得灰败,比起丰神俊朗的和珅,他俨然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子了。
和珅站在那里,喊了一声“钱大人”,于是冯云静手中的药碗忽然之间掉在地上,她站起来,转过身,恐惧地看着和珅,仿佛看着怪物一般。
和珅却朝着她一笑,让她出去。
冯云静是跌跌撞撞吓出去的。
至于钱沣,却像是知道了什么一般,将自己的手抬起来,看着和珅,“你……你……”
和珅微笑:“钱大人,病糊涂了吗?想说什么?”
“你……你……是你……下毒……”钱沣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很是模糊。
“果真是病糊涂了。”
和珅轻叹,却从袖中取出一把扇子来,用手指轻轻抚摸着,俯身,低声在钱沣的耳边说了什么,便见得钱沣忽然瞪大了眼,脸上浮现出一种惊痛的表情,然而和珅却转瞬撤开了身子。转身,走到那烧着炭火的火炉旁,将扇子缓缓地投入了红红的炭火里,便见得猩红的火苗爬了上来,将这画扇上的所有,吞噬个干净……
惨白的灰烬缓缓地出现了,和珅唇边的微笑也缓缓地出现了。
他转身,抬手轻轻合上了钱沣的眼,道:“下辈子,继续错过吧,她是我的。”
于是云淡风轻地转身,和珅走出去,抬头便见雪后一片澄净的蓝空。
钱沣的继室冯云静,在钱沣离世的那一天,上吊了。
和珅坐在书房里,随手一划,丢了一页纸给刘全儿,于是钱氏的族谱上,冯霜止的名字永远地消失了。
荒冢上,一杯酒,撒到墓碑前,连同墓碑上的名姓一同被风霜侵蚀,再也看不出原本的“钱沣之妻”几个字了。
飘飘摇摇的冯霜止,也被那凄冷的风吹散了,她的意识随着她半空之中那虚无的身体消失,又缓缓地凝聚到另外一具身体里。
冯霜止深深地攥紧了自己的手指,却感觉到谁在握着自己,耳边开始出现了更真实的声音,有人在她身边走动,又有人着急地说话,然而握住自己的那一只手,始终没有动过。
她是被一个死人握住了手吗?
那一刻,冯霜止有一种荒诞的想法。
“夫人睡了两天的,怎么还不醒?急死个人了……”
“什么死不死的,说什么不吉利的话?还不掌嘴?!”
“周大夫,您看……”
“只是睡着了,真的一点事儿也没有……刘管家,京城里名医都来看过了,哪个不这样说?你不信我,还能信谁?”
“唉……”
……
嘈杂,嘈杂,冯霜止有些头疼,她皱起眉头,便听到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响起了一道冷厉的声音,“够了,轰出去。”
世界瞬间清净了。
冯霜止在想,自己现在睁开眼到底能够看到什么,永无止境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