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宏成说到这儿,顿了顿,看着宁恕,等他的反应。但宁恕没有任何回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简宏成。
简宏成喝了一口为了减肥而不加糖、不加奶的黑咖啡,皱了皱眉头,继续道:“从头到尾我都很被动,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因为我看在你姐姐面上,不跟你一般见识。但我已经很厌倦了,不打算继续跟你玩你设定的低级游戏。你无能得就像瓷罐里的一只蛐蛐,而我,以及其他几个人俯视着你,看着你拼命摸索,寻找机会。我们伸出蛐蛐草撩拨你,引导你,让你自以为得计,奋勇向前。但我说过了,你幸好有个姐姐。我今天找你来,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让你看清楚自身——你充其量只是瓷罐里的一只蛐蛐,俯视着你的每一个人都可以伸出一根手指捻死你,可能还轮不到我出手。你如果今天起收手,离开翱翔集团,三天内离开这个城市,我,祝你前程远大,前事一笔勾销。就这些,你可以走了。”
简宏成说完,很干脆地挂断电话,但继续看着宁恕。
宁恕听得心惊,简宏成拿蛐蛐描画的正是他的现状,但他只是一惊而已,很快嗤之以鼻。他还边打电话,边谋算,等待下一步呢,简宏成怎么可能看得清,无非虚张声势。他一声冷笑,也收了手机,看着简宏成道:“我以后不想看到你出现在我身边。抱歉,我现在身边的拆迁啊、土建啊什么的包工头多,那些人手脚没轻重,你当心。”
说完,宁恕就起身走了。简宏成不由得歪着脑袋看着宁恕的背影,等宁恕走出咖啡馆门,扭头问坐在身后打瞌睡的司机:“你看那人智商上没上100?都几乎跟他明说了,他怎么还不开窍?”
司机迟疑着道:“可能还是得明说。”
简宏成摇头:“万万不行,明说缺乏美感。”
司机看着简宏成,很是莫名其妙。
宁宥在客厅茶几前席地而坐,把书房让给郝聿怀。反正暑假,任他在电脑前玩微信、玩游戏玩个高兴,书房里一会儿啾啾啾,一会儿天崩地裂,倒贴她都不愿待着。她忙着将送走房客后腾出来的老房子的钥匙包装好,填写快递单之后,想给妈妈写几个字,在写清楚空房子的地址、公交或者地铁怎么坐、附近超市怎么走之外,还想写几句话,可怎么都想不出来该写什么。正如她现在都不敢给妈妈打电话,打了也不知道说什么,唯恐又一言不合,吵起来,或者再三申明不管了,可又不得不继续管。
宁宥已经写到电费、水费她会在网上解决,以及物业的报修电话。书房里令人头痛的、震耳欲聋的游戏电音稍微小了点儿,很巧,她的手机响了,郝聿怀同时在里面大喊:“妈妈,老师说今晚能把试卷批完,明天去学校就能拿到成绩啦。你说我会是第几名呢?”
电话来自简宏成,宁宥毫不犹豫地“欺负”简宏成:“大人让小孩啊,我先跟灰灰说话。”然后她扬声道:“前三有奖。”
简宏成在电话里弱弱地表示不满:“远来是客嘛。”
“客随主便啊。”
郝聿怀同时在书房里大声道:“这学期最困难,奖金能不能提高?”
宁宥道:“好。要多少?”
简宏成依然孜孜不倦地插嘴:“可我说的是你娘家事,你不能亲疏有别。”
宁宥飞快还嘴:“要不要脸。”
郝聿怀以为说他,蹦出来看,见妈妈手里拿着手机,才释然,笑眯眯地伸出三根手指:“三倍。”
简宏成听见了笑:“小伙子敲竹杠。”
宁宥却如此回答儿子:“回答错误,究竟是再增加三倍,还是今年的奖金是原来的三倍?”
简宏成扑哧笑了。
郝聿怀吐吐舌头,厚着脸皮道:“既然不让变三倍,那我选是原来的两倍好呢,还是四倍好呢?四倍好像太多了,剥削妈妈,不太好。那就原来的两倍好了。”郝聿怀一脸纠结,最后倒真的没使劲敲竹杠。
简宏成听了道:“不错,蛮讲道理的,又懂得赖皮,是长远之道。”
宁宥没理他,对儿子道:“这学期特殊,你付出特别多的努力。如果拿到第一,奖金再增加两倍;如果是第二或者第三,奖金是原来的两倍。”
郝聿怀一声“耶”,飞回屋里,瞬间又游戏电音大作。
简宏成听了,又是笑:“对,别太循规蹈矩,该玩的时候要疯玩。”
宁宥被音乐声吵得只得去自己的卧室,然后对着手机道:“我儿子还行,从小开始学规矩,尤其是小学时,我几乎是一步不离地盯着他,陪读,目的是让他培养学习习惯。他现在已经不用太管了,已经有自觉意识了,只偶尔太出格时,提点一下就行。”宁宥一边说,一边一扇一扇地关紧身后的门,直到走进主卫。既然简宏成的话题绕着管教孩子转,她总得应付几句。她哪知道这话题现在是简宏成最得意的,简宏成听着,仿佛就在听宁宥下死劲儿地夸赞他。
“看起来家教最要紧。我儿子现在请着一个不错的家教,可平时负责他起居的是保姆,我没时间。”
“准确来说,是言传身教最要紧。这事不是爸爸,就是妈妈,总得有个人挤出时间来抓。指望保姆和家教,就像指望彩票中奖一样小概率。再说,保姆再负责,见识总归有限。”宁宥拎了几个要点后就打住了,省得简宏成打蛇随棍上,希望她去管教小地瓜,“宁恕那儿……”
简宏成笑道:“我郁闷了两个小时,还是向你承认吧,这回见宁恕的效果是适得其反的。我本来想得好好的,见面跟他谈判,让他知道他已经对我造成了多少伤害,让他心理平衡,然后问他还想做什么,摆开来,大家不妨谈个价。可是……呵呵,见到他我心里一憎恨,嘴上就反着走了,然后就没法谈下去,只好侧面威胁两句,结束。他肯定以为我乱了阵脚,以为他现在的处境非常有利,这下会更放手更大胆。”
宁宥疑惑地问:“我怎么听着像是你给宁恕下套啊?”
简宏成道:“怎么你也这么说?田景野也说我存心是去撩拨宁恕。我哪有这么奸。我这回是真心想给宁恕最后一次机会。我高兴,我乐意,田景野又不是不知道。我好冤。”
田景野在一边,对着免提的手机冷冷地道:“别装小白兔了,你这人初衷是你高兴、你乐意,等一见面,切,天性知道吗?藏都藏不住,就是奸。都不是外人,谁不知道你?”
简宏成被说得只能无奈地笑:“都真给面子,硬生生地把我搞砸的一件事说成有组织、有计划、有预谋,哈哈。”
宁宥是真无奈,假笑都笑不出来的那种无奈:“我下星期就出国逃避,暑假结束才回来。宁恕那儿我管不了了。田景野,我只担心我妈。我把你手机号写给我妈,行吗?”
“行。”田景野回答得很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