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伤得太重了。先前为了逃离寄生体的吞噬,活生生切除掉自己的双翅;后来脑壳又受了一记重伤,声音和平衡性均受到了破坏;如今沙曼云出现,像是要给他心灵和身体上的最后一击。【他们会让你见到你此生最不想见到的画面。】恭俭良摇摇晃晃站起来。他的雌父沙曼云据传是体质方向超强的基因变异者,这一特征被证实遗传给了自己。基因库的人因此对他垂涎已久,数次想要把年幼的他带走,研究变异基因和精神状态。雄父不肯。“雄父。”恭俭良握住刀柄,他照常一挥,眼前闪过急促的白光。刹那,他什么都听不见,耳朵里只剩下风声。是背部严重的钝感,和摔在地上后久久未曾散开的失重感,重新换来清晰的意识。雄父当年,见到了什么?雄父是不是猜到了这一幕,所以才一直让自己不要释放精神力?恭俭良抬起手。在最危急的时刻,他相信自己的刀。他相信自己可以杀死沙曼云。他已经承认自己和沙曼云是一样的残忍、一样的凶悍、一样的可以对雌君和孩子下手。他理应和沙曼云一样强。“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恭俭良抓住了。他抓住刀,颤颤巍巍将刀身插在地上,扶持着起来。刷。浑然一空。刀身尽数破裂。恭俭良猝不及防,第二次摔在地上。叮叮当当的刀身碎片,宛若珠帘上断裂的串珠,蹦跳着打在恭俭良的身上。一只脚,踩在恭俭良的侧脸上,缓慢地避开血污,将他翻了个面。沙曼云干干净净地看着,他的双刀没有收起,用刀尖微弱得拍打恭俭良的脸,问道:“温呢?”恭俭良咬住下唇,他闭上眼睛。他不想去想为什么,身上流淌的血,扎进的刀片,断裂的骨头,让他清楚战胜沙曼云最少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他不是放弃,而是想着寻找最佳的机会和眼前这个雌虫同归于尽。恭俭良蠕动下嘴唇。沙曼云道:“你骂我。”恭俭良闭上嘴,不说话。沙曼云道:“我会一点简单的唇语。”恭俭良真不觉得眼前人是幻象了。他觉得幻象中的沙曼云智商比自己还高,是对自己的一种侮辱。他平复下心情,用手胡乱拨开额头上的碎发,“我是你的孩子。”“哦。”沙曼云的反应一如既往地冷淡,他继续问,“温呢?”似乎害怕面前这个傻子听不懂,沙曼云强调道:“你雄父呢?”“他死了。”“他死了?”沙曼云反问道:“谁杀了他?”“不知道。”恭俭良确实不知道。他诚实的回答,恶劣地笑起来,“是不是很失望。你没有杀死他,你根本没有杀死雄父——你想要杀死雄父的欲望这辈子都不会实现,你现在也就是我脑子里投影出来的幻影。你早就……”沙曼云拔刀,斩。他难得聒噪一回的雄子腹部破开一个口子。“哦。”沙曼云道:“吵死了。”他用刀钉住恭俭良的大腿,神奇地没有继续下手,反而按住亲子的脉搏,默念计数。“你在干嘛。不准碰我,不准碰我……雄父雄父啊啊啊雄父雄父。”“实验。”沙曼云理顺逻辑,眼睛直视前方,好像世界上没有什么值得他在乎。“你说,我是你的幻象。接下来就有三种可能。”一、他的雄子死了,他还活着。他得到了新生,幻象说虚假。二、他的雄子死了,他也死了。幻象说真实,需要对他的雄子实施急救。沙曼云掐着脉搏计数。他的意识告诉他,自己还活着。可事实是,他没有脉搏,没有心跳,没有一切生理上的“活着”。只能依靠眼前雄子的脉搏算数,确保以这种诡异的形式活下来。可是,活下来又要做什么呢?沙曼云不明白,他也不清楚,直至看见自己身边崩溃的雄子。他懂了。温格尔已经死了。没关系,让眼前这个除了性别一无是处的雄子生,继续生,一直生到有个孩子像温格尔为止。“你结婚了吗?”沙曼云罕见地关心起来这一点。恭俭良显然不乐意配合这一点,破口大骂,“关你屁事。你就是个幻觉!你早八百年就死了!”沙曼云一听,就知道他结婚了。理由很简单,温格尔绝对不会教小孩说这种粗鲁的话。自己的雄子一定是结婚后,被外面的雌虫带坏了。“生了吗?”恭俭良闭嘴,怒而不谈。沙曼云一看,就知道他生了。理由很简单。这孩子像他,眼睛里就有着强烈的杀人欲望。沙曼云自他出生第一眼就不喜欢他,不喜欢这个和自己相似,未来可能会和自己抢着杀死温格尔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