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只瘦鸦掠过天际,落在断垣残壁上不知道啄食着什么……
如果可以,他也想要变成飞鸟,自由的翱翔,落脚之处便是家乡。
他的家乡已经毁了。
毁了不止一次。
在他以为已经毁坏得不能再差的时候,命运就会向他展示什么叫做没有最差,只有更差。
以前他很相信大汉朝堂,觉得大汉那么伟大,官员那么高贵,不至于连他这样的一个家徒四壁的普通百姓都要骗吧?
他询问过那些前来收取赋税的官吏,那些官吏总是很肯定的告诉他,这几年确实比较困难一些,但是明年就会好的!
徐三郎相信了,结果他没等来更好的年份,而是等来了战争和死亡。
死掉的不仅是人,还有土地。
当他再一次回到了他所熟悉的地方,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不熟悉起来,包括那些人……
先前他的邻居,他的朋友,甚至他的家人,都在战争当中死去了,现在活下来的人,他都不认识。
为什么他没死呢?
他也不知道。
他只是知道,他活了下来。
活着,就要吃。
要吃,就要种地。
徐三郎叹了口气,拿着木耒,对付田亩里面的杂草。
不知道过了多久,徐三郎似乎听见有人在叫他。
『老丈……』
『老丈!』
徐三郎没直起腰,只是将脸侧过去,斜着眼睛瞄。
这种姿势显然不太雅观,甚至会让人觉得很不礼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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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又有谁能够在连续弯腰锄草劳作一两个时辰之后,还能迅速的直起腰来,挺直腰杆和人笑着讲话的,而且脸上身上手上,除了拿着一根锄头或是铲子之外,便是干干净净,连脸上都没有斑点汗珠?
若是真的有,那是将官员当作傻子骗,还是把什么其他人当成笨蛋在哄?
徐三郎也不知道,他只是知道他现在直不起腰,只能这么斜着眼看。
『老丈,你可是本地之人?』
一名穿着粗麻短裾的人蹲在田头,身后还有其他的人,看着像是个官吏,但是又不太像。
按照排场,能跟着这么一群人的,大概率都是当官的。
但是看其身上的穿着,以及手中提着的一把小号的青铜耒耜,又像是田间农夫的模样。
在徐三郎的印象里,当官的总是白白胖胖的,肚皮大大的往前顶出去,就像是身怀六甲的孕妇。
徐三郎有一段时间羡慕那种肚皮,因为那种肚皮意味着不需要弯腰,不需要用脊背对着苍天。可是现在看着蹲在田头的那人,徐三郎一时之间不好确认了,『小老儿徐氏,行三……』
徐三郎用木耒撑住身体,一点点的直起腰来,就觉得腰际的肌肉颤抖着,呻吟着,发出痛苦的声音,连带着他的嗓音也有些颤抖起来,『不知道……贵人……是……』
『某乃枣只。奉骠骑之令,督办河洛屯田事。』那来人笑着说道,制止了徐三郎要上前跪拜的举动,『方才见老丈对荒田叹息,敢问此地往日此地,年产几何?』
『永汉年间,这等良田岁可收粟二百斛……不过到了中平年后……』徐三郎忽觉眼眶发热,垂首盯着遍地生出的蒺藜杂草,『西凉焚仓廪,后来又是迁驱百姓,去年曹军又来了……你看这土,已经糟烂了……』
枣只下了田,蹲在地上抓起了一把泥土,褐色的细碎颗粒从指缝簌簌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