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昼城的城主府屹立在高高的乱心崖上,是这整片城池中最接近月亮的地方。
白皙俊朗的青衣少年站在崖边,黑发束起,唇角带笑,整个人好似发着光,与周遭黑漆漆血淋淋的幻境格格而不入。
他手里拿着一只玉瓶,正在给他身前的桃花树浇水。说来也是神奇,这不昼城里终年见不到太阳,一年四季都寒冷潮湿,偏偏他身前这株桃花树开得极为茂盛,在月光之下,仿佛大朵大朵粉色的柔软的云朵,风一吹,花瓣飘落,令这荒芜寂寥的乱心崖变得如同梦境。
邢棺站在屋内,隔着一扇窗看着少年的身影,凌厉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一道疤痕自他脸上从左到右贯穿而过,毁去了他的容貌,也为他添了几分戾气。
这个叫林少卿的少年是他的下属半个月前带回来的,说这看起来颇为无害的小子就是不昼城中近来频发失窃的罪魁祸首。
这点儿小事,本轮不到他这道主来管,偏偏林少卿上门找死,梁上君子当到了他的头上。
邢棺本想一刀砍了他,林少卿却笑嘻嘻地看着他,说道主大人,您最喜欢桃花了对不对?我有法子让你栽在乱心崖上的那株桃花树开花,只要你留我一条命,让我留在你身边,我就天天为你浇树。
邢棺愣住,乱心崖上那株桃花树是他三百年前亲手栽下,因一直不曾开花,又种在城主府后方的乱心崖,所以一直没人知道这是株桃花树。
握刀的手不知为何就顿住了。
邢棺眯起眼:“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少年仍笑嘻嘻的:“和道主有关的事,我都知道。”
这话说得十分暧昧,邢棺却根本不吃这一套,抬了抬手,让下属押着这人去了乱心崖。
这株桃树他带回来了三百年,花了不少功夫,始终没能让其开出半点花。
而这林少卿不知是用了何种手段,竟真的让乱心崖上绽开了大片粉色的云彩。
后来查出这林少卿是不久之前一手策划出破剑台一事的主谋,手持麒剑,修为高强,在这魔道中也算是个人才。于是邢棺也就让他留了下来,除了浇树,偶尔让他去跑跑腿,做些杂事,林少卿倒也都能做得面面俱到。
只是……
只是林少卿对他的态度,实在太烦人。邢棺不沾风月,不近男女色,但并不意味着他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木头,林少卿分明是对他有意思,那双多情的眼有事没事总爱往他身上飘。偶尔自己去赏花时,也会被塞上几句暧昧的话。
却仅限于此。
邢棺当真是摸不懂这人的心思,他收回视线,却听下属在门外通报:“道主,府外有人前来求见。”
邢棺道:“谁?”
“那人戴着面具,看不清长相,但……他带着麟剑,说是来找林少卿的。”
麟剑?
麒麟双剑是对剑,既然那人手持麟剑,想来与林少卿关系匪浅。
邢棺道:“告诉林少卿,再派些人去盯着。”
“是。”
他转身靠在书案旁,摆弄案上朱印片刻,耳旁听见乱心崖上传来细微声响,心头一动,鬼使神差地隐去身形,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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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道友,看来你日子过得不错啊。”
林少卿刚踏出城主府,一眼便见到了戴着面具的江赦。他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哎哟,不敢当不敢当,就是我日子过得再好,又哪里比得上江道友你日日温香软玉在怀来得舒心。”
说着,他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四周暗处的眼线,连眼神交流都不需要,江赦已先迈开步子,朝城内走去。
林少卿莞尔,跟在他身后,慢慢悠悠。
片刻后,两人在倩云阁前停下。
前世瞒着城内诸多眼线谋划褫夺道主之位时,他们便大多是在这倩云阁内谋事的。
原因很简单,一来倩云阁这种寻欢作乐的地方,哪怕你日日出入,待在里面时间无论长短,也不会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二来么,这里面的保密性不错,哪怕设隔音阵也不会有谁觉得奇怪,且绝不可能有谁突然闯进来。
他们要了间上房,倩云阁老板收了灵石,抬眼一看,笑了起来:“这位客官又来了。”
说着朝江赦身后一瞟,对上林少卿笑嘻嘻的目光,脸上神情一僵,显然有些没想到江赦带得不是上次那位,连忙轻咳两声,尴尬笑道:“哎,喝多了喝多了,认错人了,瞧瞧我这记性,不好意思啊……”
上楼时,江赦听见林少卿在他身后戏谑道:“江道友好兴致……就是不知道那位知不知道你来找了我,还到了倩云阁来,若是因我让两位关系生了罅隙,那就太不好了。”
他说着“太不好了”,但听语气,更像是“太好了”。
江赦没有回头:“师尊自然不会在意,倒是林道友,你那边没问题么?醋瓶子要是倒了,扶起来容易,味儿可一时半会散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