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容家虽然是商人,可她父亲是个要脸面的人。在市坊里,十分德高望重,丢人现眼的事情,是做不出来的。
她亡夫生前倒是提过一嘴,有位同僚动辄就打他的婆娘。娇容的夫君说,那妇人十分刁蛮,没有见识,又爱撒泼。
娇容当时问她夫君:“你往后会不会也打我?”
她先夫掐着她的脸蛋儿:“我家娇容这么好看的脸蛋儿,这么好的性子,我怎么舍得。”
那时候俩人正躺在一个被窝里,小夫妻如胶似漆,才过一年,很多事情不去细想。
娇容笑着把他的手从脸上挪下来,摸着郎君那骨节分明的手指,那手指就轻轻拿捏起她的耳唇了……
可是她心里头有点儿别扭,郎君的话似乎有点儿不对劲儿,可是娇容却又说不出是哪里。反正她已经嫁了人了,还不如糊涂些。
可是现在那人竟已经不在了。娇容寄人篱下,虽说夏将军算是给她撑腰,可是看着他那个巴掌,娇容觉得头昏脑涨,脚底下似乎有个漩涡,要把她拽下去,一直拽到地底下。
她大概是真的昏了头,那个当口儿,不知怎么生出那么大的勇气,怎么走得那么快,怎么就把那么多规矩都抛到脑子后头了。
总之,在场的人瞧见娇娇弱弱的女子,就那么不要命一样,冲到了夏将军肩膀底下,伸手托住了夏将军的手臂。
“将军,使不得啊!”
夏将军身形魁梧高大,虽然身上没有穿戴盔甲,但是浑身凛凛威风。跪在地上,托着他手臂的娇容,就像大山底下的一只小蚂蚁一样。
旁人不知,可是夏将军带来的人手里却都捏了把汗。夏将军向来说一不二,身子里头像是住了一支炮仗,一旦触发,叮叮咣咣,连山石都能崩裂。
这美貌的小寡妇居然敢拦他!
厅里十分安静,只有或深或浅的呼吸声。
夏将军微微一怔,哭笑不得道:“你把手放下。”
“不,我不放。”娇容脸色苍白,眸子却又黑又亮,“夏将军,这事无论怎么说都是因我而起。我嫂子她有口无心的,求求你,别……”
“你放下手……”夏将军叹了口气,“我不是要打她。”
娇容半信半疑,夏将军笑了起来:“我要是打她,你拦得住?”
这倒是真的。
“打女人,是懦夫所为。我夏某人不是懦夫。”
娇容这下是信了他,把手缓缓松开。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一抹酡红染在脸颊上,总算是松了口气又十分不好意思。
意料中的巴掌没落下来,又听那夏将军说不打女人,娇容的嫂子突然闹腾得比刚才还要厉害几分。
“夏将军要打死人啦!仗势欺人啊……”
夏将军的手顺势往下一挥——他扬起手臂,本来是要做这动作,示意亲兵上前的。
那亲兵干脆用手把她嘴牢牢捂住,手臂也箍上。
娇容还没反应过来,她嫂子已经被人家拖到偏厅里去了。
她家里的丫鬟小厮,见到这场面,哪个敢吱声,连娇容也看得呆了,看得愣了,脸上刚刚恢复的血色又消失不见了。
她心里想着,夏将军说是不打女人,可是没说不杀女人啊。
夏将军站在那里,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隔开偏厅的厚棉帘子:“……这妇人……实在是烦人!”
娇容结结巴巴地说:“……我嫂子她没念过书,不懂事,还请将军赎罪。”
她是懵了,不知夏将军到底把她嫂子怎么了,眼睛禁不住往隔着偏厅的门帘子上瞥。
夏将军是个粗人,他是关外猎户家出身,自幼练就一身武艺。但也不是没读过书,他自己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大老粗,但是教他念书的先生是朝中被罢黜流放的文官,真才实学是有的。夏将军若是从文,也能做得一手好文章。只是他觉得他一个猎户家的儿子,演兵场上真刀真枪得比试,可比文试交上文章,不知怎么给人评判可稳妥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