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舞学生宿舍,李昭宁坐在床边,手指轻轻摩挲着手机屏幕,看着微信余额里那832。72元陷入沉思。父亲被买断工龄那天的叹息,母亲在舞蹈室外啃冷馒头的画面,混着现实的压力,一起化作身上的汗碱。
“昭宁,我把补光灯借来了。”林茉儿抱着补光灯走进宿舍,打破了沉闷的气氛。
李昭宁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喜悦:“太好了,辛苦你了。”
为了录制报名视频,李昭宁昨晚仔细浏览分析了叶凌岳的主页,经过一番研究,她把练功服领口的缝合线拆开了三针,她推测出这是最能吸引他注意的最佳露肤度。
“第39次录制。”林茉儿按下拍摄开始键。
李昭宁深吸一口气,舞动起来,特制的水袖随着她的动作有力地甩出,带起了窗台上的梧桐叶,舞到《游园惊梦》中“呖呖莺歌溜的圆”时,左脚精准踩中阳光透过铁架床形成的光斑。那一刻,光与影、人与舞,仿佛融为一体,美得令人窒息。
林茉儿的二手笔记本前,李昭宁紧握着鼠标,手指微微颤抖,这是她第三次修改报名表。在特长一栏,她最终填下“昆曲研习”,之后点击了“提交”按钮。
电磁炉上偷偷煮着的泡面,热气蒸腾中,两人的笑容温暖而真挚。
沪城,唐果的妹妹唐心也参与了此次《牡丹亭》选秀。她与李昭宁同校同系同年级,却分属不同的班级。唐心,一个甜美善良的女孩,她的笑容如同春日里的暖阳,温暖而明媚。
第二天上午10时,李昭宁和唐心的手机同时跳出“恭喜进入复试”的短信。
而此时的李昭宁,正身处云阙舞坊的更衣室内。
云阙舞坊的聘书正静静地躺在更衣室第三格储物柜里,烫着“第十九届全国高校古典舞新秀赛金奖”的字样。
舞蹈室里,李昭宁转过身,对着雾面玻璃,抬手调整诃子裙的系带时,正听见门外家长们的碎语。
“这老师看着挺年轻啊,能教好孩子们吗?”一位烫着大波浪的妈妈皱着眉,眼里透着怀疑。
“据说刚拿了全国高校古典舞新秀赛金奖呢…难怪破格聘来教暑期大师课…”旁边一位戴眼镜的妈妈推了推眼镜说道。
“金奖又怎样,教小孩和自己跳可不一样。”大波浪妈妈撇了撇嘴。
李昭宁没理会这些质疑,再次确认诃子裙平整后,转身走向孩子们。暮色透过270度的环形落地窗洒进教室,她穿着改制的联珠纹纱衣,每走一步,纱衣就轻轻晃动,可腋下那几处补丁还是若隐若现。
开始示范《绿腰》的塌腰抖袖了,李昭宁的腰肢像被无形的手牵引,柔软地弯折,水袖随着手臂的舞动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
“瞧李老师这腰肢,软若无骨,这功底,绝了!”一位穿高定套装的妈妈碰了碰同伴手肘。
“这腰功确实了得,不过这身形,是不是过于清瘦了些?”戴翡翠镯子的截断话头,她们共同注视着李昭宁拎起学员的水袖,“这种清汤寡水的倒适合跳文姬怨。”
李昭宁在旋转中听见这些碎语,绷紧的肌肉记忆突然复苏。那是去年决赛夜,她裹着渗血的绷带完成最后一个绞腿蹦子后,评委写在评分表上的批注:“鹄峙鸾停,骨相清绝,尤胜在含而不露的劲峭。”
水晶灯下,李昭宁教孩子们摆出“探海”造型。
她走到一个小女孩身旁,轻轻握住孩子的脚踝,往上托举,帮她调整姿势:“对,就是这样,膝盖再伸直些,想象自己是一只在天空翱翔的飞鸟。”
小女孩咯咯笑着,努力让自己的动作更标准。
李昭宁直起身,抬手轻轻捋了捋鬓边的碎发,流苏耳坠顺势扫过她白皙的颈侧,后颈处已然浮起一层细密的汗珠。
这个动作,总让她想起领奖那天。她站在领奖台上,满心欢喜地望向台下,却在最后一排的角落,看到了父亲的身影。父亲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外套,紧紧攥着火车票,眼神里满是骄傲与心疼。那一幕,深深印刻在她的脑海里。
蝉翼纱的胸衬被汗水微微浸湿。这件衣服是去年改小的,当时穿着正合身,可如今竟还空余半指,倒让琵琶襟的绦带在旋转时多绕出个泠泠的弧度。
下课铃声适时响起。有家长踱步到宣传屏前,指着上面李昭宁的照片,转头问道:“李老师报名的《牡丹亭》选角赛,进复试了吧?”
“嗯。”李昭宁正弯腰收拾水袖,动作猛地滞了一下,蝴蝶骨在轻薄的纱衣下微微颤动。窗外,暴雨毫无征兆地倾盆而下,雨滴重重地砸在玻璃幕墙上,划出一道道银线。恍惚又是京舞宿舍楼里,狭小的空间闷热难耐,林茉儿举着补光灯,额头上满是汗珠,大声喊着:“第三十九次录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