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一片寂静,随即爆发出激动的议论声。李长风等他们安静下来,才继续说:"但要记住,这里的华人都是我们的同胞。任何人敢欺压他们,军法处置。"
"那。。。西班牙人和土着呢?"络腮胡军官问。
"活着的西班牙人全部贬为苦力,修城墙、挖水渠。至于土着。。。"李长风沉吟片刻,"派人去各个部落传话:交出参与屠杀的战士,其余人可以活命。归顺者,免三年赋税。"
散会后,李长风独自登上城墙。东方的海平面上,朝阳正喷薄而出,将海水染成金色。他深吸一口带着咸腥味的空气,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
十日屠杀,超过八千西班牙人、三千日本浪人和难以计数的土着丧命。巴石河一度被尸体堵塞,不得不派囚犯去疏通。圣奥古斯丁教堂的彩绘玻璃上,至今还留着飞溅的血迹。
复仇的快感来得猛烈,去得也迅速。现在占据李长风内心的,是一种奇怪的虚无感。他想起穿越前读过的一句话:"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
"伯爷!"赵德勋的声音从城墙下传来,"有土着部落派人来投降了!他们带来了。。。礼物。"
李长风收敛思绪,快步走下城墙。总督府前的空地上,跪着十几个皮肤黝黑的土着,他们赤着上身,脖子上挂着贝壳项链。为首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面前摆着几个编织篮,里面盛满热带水果和风干的鱼。
更引人注目的是篮子旁边捆着的三个年轻土着,他们浑身是伤,眼神呆滞。
"他们说,这是参与。。。那件事的族人。"赵德勋低声解释,"自愿交出来赎罪。"
李长风走到老者面前,用刚学会的塔加禄语问:"部落名字?"
"马。。。马林杜克,大人。"老者匍匐在地,"我们。。。错了。求。。。饶命。"
李长风盯着那三个被绑的年轻人。其中一个突然抬头,用充满仇恨的目光瞪着他,嘴里叽里咕噜说着什么。
"他说什么?"
随军通译犹豫了一下:"他说。。。杀华人时,他父亲分到了两颗眼珠,很好吃。。。"
李长风面无表情地拔出燧发手枪,对准那个土着的眉心扣动了扳机。枪声在广场上回荡,另外两个俘虏吓得尿了裤子。
"告诉所有部落,"李长风收起枪,声音平静得可怕,"三天内交出所有参与过屠杀的战士,可以活命。藏匿一人,屠全族。"
老者连连磕头,额头都渗出了血。李长风转身要走,却又停下脚步:"等等。告诉他们,愿意归顺的部落,可以派年轻人来马尼拉学习。。。种地和医术。"
赵德勋惊讶地看着主帅,但什么也没问。
下午,李长风召集了马尼拉幸存的华人领袖。他们大多是当年屠杀中躲藏起来的商贾后代,衣衫破旧但气质不凡。最年长的是一位姓陈的老者,据说当年靠装死才逃过一劫。
"陈老,我想重组马尼拉议会。"李长风在总督府会客厅接待了他们,"十六个席位,华人占九个,归顺的土着三个,混血儿三个,剩下一个给。。。其他族裔。"
陈老手中的茶杯差点打翻:"大人。。。此言当真?"
"不仅如此。"李长风拿出一卷图纸,"我计划在这里建一座新式学堂,教孩子们读书算数。这里建一座医馆,由我的军医坐诊。还有,巴石河需要疏浚,我打算雇佣华人劳工,付银钱,不是征徭役。"
华商们激动不已,有人甚至当场落泪。陈老颤巍巍地跪下:"伯爷再造之恩,马尼拉华人永世难忘!"
李长风扶起老人,心中五味杂陈。他做的这些,与其说是仁慈,不如说是赎罪——为那十日里他下令屠杀的妇孺,为那些在复仇烈焰中无辜丧生的生命。
夜深人静时,李长风再次翻出西班牙人的屠杀记录。烛光下,那些冰冷的数字仿佛在跳动。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手中的血,并不比当年的西班牙总督少。
"大人还没休息?"一个轻柔的女声从门口传来。
李长风抬头,看到一个华人少女端着茶盘站在那儿。她约莫十七八岁,面容清秀,但右脸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
"你是?"
"奴婢柳儿,陈爷爷派来伺候大人的。"少女放下茶盘,动作娴熟地沏茶,"大人别太劳累,马尼拉。。。现在全靠您了。"
李长风注意到她走路时左腿有些跛:"你的伤。。。是当年?"
柳儿的手微微颤抖:"奴婢那时六岁。西班牙人杀了爹娘,一个日本浪人用刀划了我的脸。。。腿是被长矛刺的。"她突然跪下,"多谢大人为我们报仇!"
李长风无言以对。他扶起少女,突然问:"如果。。。如果报仇的方式和仇人一样残忍,那报仇的人,和仇人有什么区别?"
柳儿愣住了,显然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问题。她思考了很久,才轻声回答:"大人,恶人作恶是因为本性凶残。大人惩罚恶人,是为了。。。不让恶再发生。"
李长风苦笑:"你读过书?"
"爹娘在世时,教过一些。"柳儿的眼中闪过泪光。
"从明天起,你去新学堂上课吧。"李长风突然说,"所有十六岁以下的孩子,都必须读书。"
柳儿瞪大眼睛:"可。。。可奴婢是女子。。。"
"女子怎么了?"李长风站起身,"在我的马尼拉,男女都一样。去睡吧,明天。。。会是新的一天。"
少女离开后,李长风推开窗户。夜空中繁星点点,远处巴石河的水声隐约可闻。这座饱经创伤的城市正在沉睡,而明天,它将迎来一个不一样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