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孤独了太久。
在那个无人问津的院子里,四十年,他把世间至坚的蓝田玉都犁出了桃花。
现下有个不如他英俊的家伙出于不知道什么原因——很可能是脑子坏掉的原因——愿意带着他远游,那么他即使放弃全世界也是愿意的。
他早就被全世界抛弃了嘛……
阳宸耷拉着眼角,对着睡着的月祁笑了笑,伸出翅膀摸了下他的脸,然后跳下床蹒跚地打开了门。地板摇摇晃晃,他索性飞到半空中,外面走廊里一片漆黑,白日把守的士兵倚着长枪在呼呼大睡。
“这都睡得着啊?”阳宸咂舌。“都怀了身孕么?”
但是他马上就觉得不对劲。飞了十几丈,四个卫兵个个都在睡。
云中族举族皆兵,兵役要从十六岁服到六十岁,男孩子从小就被教育要自律,要遵守军令,要为国争光。阳宸觉得有一个站岗的时候打瞌睡就已经很稀奇了,现下一个个都这样,实在古怪,不由得两爪一勾,揪住了卫兵的肩甲。可是他还没停稳,那卫兵就直挺挺倒了下来,摔在地板上,砰得一声,在寂静的走廊里传出老远。
阳宸连滚带爬地飞回月祁房里阖上门,生怕被人以为是自己干的。过了半刻没有动静,才偷偷钻出脑袋,刚好和门边站着睡觉的卫兵面对面。
那张脸相貌平平,还没有自知之明地修了精美的小羊须,阳宸一看他就不英俊。不过还有气,睡得十分香甜呢,阳宸嗅了嗅,是活人的味儿。
“催眠?”阳宸脑袋里蹦出两个字。
这时候,他听到了嗡嗡的声音。
鸾鸟眼神不大好。他自从成了这幅样子,月祁跟他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吧,他都看不清月祁的长相,现下更是把他长什么样给忘了,一时间不知道这声音从哪里传来的。虚着眼上上下下盯了一刻钟,攀着门缝的爪子都累了,终于发现嗡嗡声从卫兵的七窍中来。
是虫……
那指甲盖大的飞虫在卫兵七窍中进进出出,玩得好不爽快……阳宸咽了口口水,微微缩了缩脑袋。眼见有一只往自己这儿飞来,赶紧阖上门钻到月祁被子里。他是神王,乱七八糟的东西哪敢近他的身,吓都吓死了。
月祁迷迷糊糊中踹了他一脚。
被踹下床的阳宸有一瞬间想把他叫起来:守卫他们舱房的卫兵居然被催眠了,这不是明摆着冲着他们来的是什么?莫非云赞想对他们动手?为什么?……也不对啊,他把自己人弄趴下做什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一连串的问号浮在脑子里。
后来想到月祁那骇人听闻的起床气,以及有了身孕之后越发暴躁的性情,还是算了。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他非得把自己打得魂飞魄散不可。
阳宸瞄着被子底下的轮廓,给自己打气:反正不论敌在明在暗,是强是弱,他都充分信任他家殿下——天下第一能打,怕谁。
不过他心里痒痒,亟待查出真相,反正夜正长……
阳宸对着坐在角落里,那被玩坏了的人偶一样的身体,点了点脑袋:“是吧?”
他曾经英俊的身体七窍流血满目青黑地望着他,死不瞑目。
阳宸再次偷溜出门,外头还是没有动静。走廊前后都空空如也,值夜的卫兵靠着墙,都睡得呼呼作响。“睡!让你们睡!做梦里被人把脑袋砍下来!”
他还没骂完,走廊上突然刮起一阵小小的风,隔壁舱门阖上,轻轻一声。
阳宸却吓了一大跳:对啊,尚食其!
想来想去就是那个孙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