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厢不动尊王打开木椟的瞬刹,整个人都被淡淡的辉光笼罩着。那副怔忡的样子被月祁看得一清二楚,心里隐隐有点得意。但是,随后不动尊王就把木椟搁到案上,什么都没说,道谢也没有一句,继续赏宴用食,只是神情变得更寡淡。
月祁不明所以,只觉受了冒犯,倒是对面的星宫呵了一声,拍案大笑起来,声引得饮酒纵乐的众人皆悄下声息,望着上首。
那少年眉目虽然少幼,却有双非常老成的眼睛,此时毫不客气地望着月祁:“破军王可真有意思。即使日月二宫再是不和,破军王也不至于把别人送的东西原封不动地还回去,就当是送礼了吧,啊?!还是……破军王觉得年年要花大心思准备不动尊王的生辰礼,实在是腻了累了,随便打发打发?”
月祁大窘,怪不得不动尊王一句话不说,要是他受了此等侮辱,一定要拔剑相向的。只可惜他是辱人的那一个,对方涵养又极好,急忙打圆场,睁着眼睛说瞎话:“谁说原封不动的?”
不动尊王垂下眼看着那木椟。
有双瘆人眼睛的星宫却得理不饶人:“当年破军王在姑射山一战中一箭屠龙,挽狂澜于既倒,不动尊王即以此苍山古玉赠予破军王,许日月二宫永世不动刀兵,上清天何人不知谁人不晓?破军王今天把古玉还给不动尊王,是要毁了盟誓、再起战端么?”
月祁怎知这还是定信之物,狠狠瞪了廉苍一眼:“也并非如此……”
“并非如此!”殿前突然传来王后的声音,徒然打断月祁的话,中气十足,“苍山古玉怎么会是大礼,大礼在这里呢!”
月祁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为哪个大礼羞耻,手心捏出了冷汗。
“殿下拿苍山古玉给不动尊王,是为了提醒不动尊王千万不要忘了当初的话。殿下准备的大礼,是今日由我为不动尊王献《破阵》之舞!”王后握着长刀“鸿蒙”,一步一步走进殿中,“乐师,奏曲!”
不动尊王手中捏着的觞爵当啷滚落在地。
月祁看他失态,却已没有心思细究,只微微松了口气,由着王后去了。想不到关键时刻,王后还能派上点用场。
一直在黄金帘栊中不曾露面、也不曾说话的天帝此时也鼓起掌来:“好,好……朕上次见阳宸的时候,他还是个孩子,想不到一眨眼……白驹过隙……”说着说着就没了下文。听他的声音,不过方至壮年,但不知为何说话有气无力,嘶嘶作响,让人听了毛骨悚然。
月祁见众人丝毫没有反应,反而纷纷跟着飞天大帝举酒称颂,想来天帝原本就是如此,是自己少见多怪了。
那边厢乐师已一转曲风,七弦琴铮得一声陡然拔高,将笙歌压了下去。人群不敢出声,满殿只剩下呜呜咽咽的箫声,弥漫在殿中渐渐升高,似乎昏暗了灯光。此时明堂中月光如水,洞箫凄惶,众人皆寂,只有阳宸立在殿中,穿着一件束身的战袍,长发梳作武士髻,静静地端着刀。
月祁饶有兴味地看了两眼:“孤家的《破阵》呐……是这样的么?”
廉苍只躬身。还未发语,箫声既没,鼓声渐起。阳宸身形一动,抽出刀来。
4、杀机【修】
这世上有曲似行云,舞似流水,大抵用来茶余饭后助助兴头。酥腰长腿款款扭送,便成了人间无数。
但这世上亦有雄歌名剑,拔剑生死时击剑而歌,无工巧,无苦吟,无悱恻难解的缠绵私情,尽兴时一泻千里,所到之处天下底定,所谓障百川而东之,挽狂澜于既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