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立刻把他送回了大陆,只带着罗莎逃到南部,做起了法语老师。他小小的,沉默而顺从。她总忍不住哭,又常常在一两声呜咽之后把其他的泪水全部吞到肚子里去。亚瑟不怎么见母亲,一度很惧怕和她离得太近,她身边的空气都是蜡黄蜡黄的,气味都是苦的。
罗莎十八岁那年,带着全奖考上了大学。她仿佛回到了年轻的时刻,她不停地拥抱和亲吻着有着栗色长发的女儿,哭泣和笑容混合在一起枯燥地无限拉长,连皱褶的干枯脸庞都被新的光热充填得满满的,显出两朵不健康的红晕。
但紧接着,罗茜的名字就出现在了当年的抽选场上。而第八届的胜者是一名同样年纪的女孩子,也有一头长长的头发。
母亲于是倒下了。肿瘤折磨了她十个月,最后,她死在了极大的痛苦里。
“杀了他们。”
她睁着眼睛,拿手指的骨节缠绕着亚瑟的手,枯黄的头发瘪瘪地贴在头颅上、搭在眼睛上,神情扭曲,肢体丑陋,不像他们的母亲。
亚瑟的人生于是破裂了。碎片滚落在地上,躺在那里,就像他们小小母亲的尸骨。
第九届大逃杀的名单上,柯克兰要心甘情愿地献上他们的最后一个生命。
那仇恨的嘱托太过真切,真切得让他常常看不清自己是从哪里开始,又为什么要继续走下去。他像失去了双目的炼金术士,在家人的哭泣里,将赤金和玻璃片一起跌在地上。
“别想了。”
弗朗西斯忽然站在了他的身后,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亚瑟没有动,也不敢直视弗朗西斯的目光。
雨的气味被风吹了进来,生冷而锋利。
“你在怪我么?”亚瑟喃喃地问,也许他自己都意识不到自己已经问过这个问题多少遍了。
弗朗西斯是他在法国的表兄,但也只不过比他多出外祖父一个亲人。两个人自小一起生活,吵吵闹闹,吃饭上学都在一起。
自愿者异国关联制度是抽选场上的优先级最高的判定——西欧剩下的两个名额,必然有他一个。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假话。”
弗朗西斯看着黑洞洞的门口,看着庭院里青翠的树和细长的草,在雨幕里糊得一踏糊涂。
罗莎死后,亚瑟向弗朗西斯坦白了自己的复仇计划。在这之前,亚瑟还是在本地的小杂志上占着专栏发表散文诗的新秀作者,弗朗西斯也还是在国立高美的预科里饱受称赞的天才学生。亚瑟已有两年没再动笔了,可弗朗西斯仍然在画,他自己的房间,只是放了一张床的画室。
“一点点。”
“你可真招人讨厌。”
亚瑟垂下了眼睛。弗朗西斯背过身,欲盖弥彰地抽动了一下鼻子。
“干活吧。”看小说,630book。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