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上,施坦威的竖琴标志被擦得熠熠生辉;琴前,端坐着十二三岁的少女。少女专心贯注,正演奏幻想曲最后最难的三分之一段。
琴旁再往后,仿明的旧圈椅上垂着旧椅披。一位女性端坐其中,正聚精会神听着琴音。
台灯逆光昏黄,她面容看不清。她侧影柔软平和,哪怕仅只轮廓,也显出一种从容的美。
似乎,这位女性也全不曾注意到苏梨与顾慕飞的到来。
但在两人左首的玄关凳上,一位富丽的中年妇女手拎名牌挎包,局促地先站了起来。
“您好。请坐。”
苏梨笑容款款,仪态万方。她示意女士重新坐下。
“啊呀,我刚说,这标致的姑娘是谁。这不是小梨吗?我刚才都没认出你。你可当真出众了。”
开口客气而友好,在琴声下自动压低嗓音,富丽的女士率先寒暄。
顾慕飞只扫一眼,就推断出这女士多半住在岚浦海滨的某高档平层,丈夫很可能做It,年收入至少半百万。
这位女士友善地与苏梨陪笑,直到她眼睛笑转,偶然落到阴影里,顾慕飞这张英俊出尘的脸上。
立刻,女士的眼睛一亮:
“小梨,啊呀!这位……是你男朋友吧?”
一瞬,苏梨脸色发白。
顾慕飞的嘴角扬起若有若无的得意:苏梨的小脑瓜此时就像透明。“做情妇”和“这家伙还真招眼”,两句刻薄像石子一样在苏梨的脑袋里卡壳。
“阿姨误会了,他……他只是我大学同学,来帮忙搬东西。”
苏梨故作神秘,刻意拉长了语气:
“他……嗯,有老公的。”
尽管脸色仍发白,苏梨仍迅速把自己择干净。也不管颈后他昨夜的吻痕酥麻,她趁机痛快报复顾慕飞的擅自尾随。
仿佛感受到顾慕飞骤然刺人的视线,苏梨若无其事,不见痕迹,又赶紧把话头带转:
“今天,您带甜甜来上课啊。”
“是啊是啊。”
一如天下母亲,说起自家孩子,富丽的女士已经自发地由衷微笑,话也多了起来:
“市音乐附中春招,麻烦你妈妈多费心。现在圈子里可难找到更好的私人钢琴教师了:音乐学院的前教授,又在纽约留学,只可惜——”
“啊,我是说,我们甜甜资质普通,白瞎了老师的好条件。”
“哪里。”
赶紧,苏梨陪笑。
而置身一旁的顾慕飞本已闭目养神,耳中却捕捉到女士的欲言又止。
“只可惜”。
类似这位女士,顾慕飞在闵州见过不知多少。她显然早惯于社交辞令。这并不像她这种人会仓促出口、简单犯下的语误。
——难道,还有什么说不得的隐情?
就在此时,琴声恰到好处,停下了。顾慕飞略扬起一双薄薄的眼皮。
琴前,少女收好琴谱,低头听圈椅里的身影说话。
她恭敬地向老师道谢,这才依恋地回到满脸期盼的母亲怀里。
而对学生的离开,圈椅里的身影却全无反应。她执拗地面对钢琴侧坐,头微微昂起,面容在灯前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