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生被爹爹和幺爸从山顶带下山来,就被投入到老街上。她与老街相依而生。她成了老街“四海旅社”家的千金,这个称呼把她完美地融入了这个家。没有一丝缝隙,像是与生俱来的。
不仅四海旅社是她的家,爹妈和哥哥是她的亲人。其实整条街都是她的家,每一个铺子的主人以及铺子里的所有居民都是她的亲人。因为他们都喜欢她,给了她百般的爱护。
人们都知道她的来历,即便知道她的来历,也还是喜爱着她,还都对她多了一份怜惜的情感。
灵生是不知道自己来历的。她仿佛被抹去了所有前世的痕迹。仿佛她就在这条街,这个家庭里出生。她与这里的一切共同生长,也见证着这里的生生死死,悲欢离合。
就像见证着亲人的生死悲欢。
豆花店的翠莲卖完豆花就来找灵生玩耍,她总是给灵生讲着她根本听不懂的事情。她讲述自己发病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场景。
她为什么要发病?她好像经常发病,她得了一种可怕的病。灵生是稀里糊涂的,脑子里被翠莲强行塞进一些可怕的画面。
比如几年前的一天,翠莲在舀刚出锅的豆花时,突然发病,她倒在地上什么也不知道了。她醒来时,她的上半身就被豆花汤烫得半熟了,留下了永久的疤痕。
灵生亲眼看到了翠莲撩起来的衣服下面,她的胸口一片青黑的麻点,那是烫熟后沉淀的色素。白白的肌肤上落下了印记,真是可怜之至。
“我妈说幸亏没有烫着脸。我妈又说没有烫着脸又怎样呢,还不是嫁不出去。得了着这样病的姑娘谁家会娶?”
后面的内容,灵生听也听不明白。只知道翠莲生着病,一种很麻烦的病。
一天夜里,老街陷在一片骚闹声中。父亲和母亲也下楼朝着骚闹的地方去了。灵生醒着,很想撵父母的路去,但是她害怕着,不敢起来。一动也不敢动。
小勇哥也去了吗?她也不敢起身去小勇哥的房间看看。小勇哥一看见她是多有不耐烦的,他是老街里唯一对灵生不太友好的人。
他多数时候用仇视的眼神看她。
外面的闹动太不平常了。掺杂着很多的哭声。哭声像细细的针尖在人心里扎出了密密的孔,灵生幼小的心灵无端地产生了痛感。
她瞪着眼睛看进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好像她一个人摇着一叶小舟飘在无限的黑暗中。她在小舟里摇着摇着就睡着了。
第二天,母亲照就地唤她起床,照就地给她穿衣服,洗脸。但是,母亲的一切动作都是着急忙慌的。好像时间很紧迫,好像做什么就要来不及了。
母亲把灵生安顿在门前的小木凳上,扬声向楼上喊:
“小勇,快下来陪妹妹,我帮忙去了。”
“不陪,让她自己待着。”小勇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这个龟儿子,可恶得很。”母亲气得无奈,只好放灵生一个人坐着,她对灵生说:
“乖,不要跑到街上去,待会儿带你去翠莲家吃席。”
“去翠莲家吃豆花饭吗?”
灵生问,兴奋的小眼神盯着母亲。
豆花店的木板门封闭着,母亲是从侧边的通道进去的。豆花店今天没有开门做生意,吃什么去呢?灵生小小的脑袋纳闷着。
翠莲也还不来找她玩。
一会儿,她又被隔壁砂锅店的生意吸引了。